餅一共四個,用四張油紙分别包着壘在一起,因有些燙手,錢海清一邊走來就一邊叫道:“快選快選!有鹹的和甜的,師父和孫大人要什麼餡兒?”
裴鈞想也沒想:“甜的。”
錢海清便拿了個餅面上有芝麻的給他。孫世海見此,就從他手裡摘出個沒芝麻的:“那我要鹹的。”
這時錢海清手裡還剩了兩個餅,他問張三:“你呢,要什麼餡兒的?”
張三的神思一時被岔開,還沒反應過來,錢海清已不耐煩等他,便隻逮着自己想吃的先咬了一口,胡亂把剩下一個塞在他懷裡。
烘熱的餅子貼在張三胸口,立時把他燙了一下。他慌忙擡手接了餅來,冰冷的手指即刻就被餅焐熱了,正是莫名其妙間,又見身旁三人都一邊走一邊吃了起來,不免眉頭都皺上,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手裡的餅,眼中是萬分的糾結。
孫世海嚼着餅子,嘴巴百忙之中吐出倆字兒催他:“趁熱。”
張三不好推拒,隻好拿起餅子咬了一口。登時,那餅中的糖沙滑入他舌齒之間,是一股極為熱燙的純甜,和勁道的面皮咬在一起倒半分不膩,嚼一嚼,竟連面皮都溢出份兒香熱的回甘。
這時,他聽見錢海清在他耳邊說了句:“兩錢。”
“……”張三當即停嘴看向他。
錢海清扭頭同他大眼看小眼,咽下口餅,補上一句:“餅子啊。兩錢一個,你回頭得還我。”
裴鈞已經扶着孫世海笑出聲來。張三聽見孫世海在裴鈞耳邊低低說了句:“我早跟你說了他有意思吧?給啥都會拿着,讓喝就喝,讓吃就吃。”
張三即刻瞪向孫世海,把餅咽了道:“我聽得見。”
裴鈞笑得就更大聲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眼角問他:“好吃嗎?”
張三嘴被占着,姑且點了點頭。
裴鈞這時吃完了餅,扔了油紙用自己的髒袖擦了擦手,一邊往前走着,一邊閑閑散散地對他說道:“今後沒人管着你了,你碰到好吃的東西,可以多吃些。吃得多了,有了比量,你就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甜的,鹹的,往後一看見就能選出來,不用再等别人塞給你,想吃的時候,也能自己去買,要吃多少,就買多少。”
張三咬着餅子,聽言看向他,裴鈞正好回頭,看他嘴角沾了個芝麻,便皺眉拾袖要給他點了:“多大的人了,吃個東西還是……”
這話仿若一枚銀針,将張三腦中裹覆記憶的布囊戳出個小孔,當中那些尚存色彩的少年時光即刻鑽出來,沖入他腦中,讓他忽而目下一熱,當即退開半步,避過了裴鈞伸來的手,自己擦落了臉上的芝麻。
裴鈞倒沒有在意,隻是收回手去繼續抱了劍,這時見忠義侯府就在眼前了,倒像是想起什麼事道:“對了,你在這兒等等。”
說着他先上石階去擡手敲門,三聲叩響之後,門内傳來董叔的聲音:“快,快開門!人回來了!”
下一刻,侯府大門吱呀打開了一縫,六斤的腦袋小心翼翼地鑽出來,圓圓的黑眼左右一看,和裴鈞對上了,當即欣喜大叫:“是大人,是大人回來了!大人還活着呢!”接着連忙把門給拉開,卻被搶先走出的董叔捶了下腦袋:“說什麼呢你!”
與此同時,響亮的狗叫和裴妍的聲音也遠遠從二人身後傳出:“董叔,快!看看他傷着沒有!”
董叔聽令,不由分說就拉着裴鈞開始查驗,扒拉着衣裳上下摸了半天才沖門内叫道:“沒傷着!這回沒傷着!”
“……”
裴鈞閉了閉眼,在身後三人的無言注視下,輕輕地把董叔的手給拉住:“行了,行了叔,别摸了,我沒事兒。六斤啊,你幫我把頭前兒備下的禮給拿出來。”
六斤得令,當即旋風似的刮往院内,正巧和剛走出來的裴妍擦肩而過,把裴妍都給吓了一跳:“這孩子怎麼了?”
姜煊的狗跟在裴妍腳邊,自然是不懂眼下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大家都很開心,它便也沖出來嗷嗚嗚地跳了兩圈。一見到張三,它還興高采烈地搖了搖尾巴,豈知下一刻就一個箭步沖上去,唰地一下把張三手裡的半張餅給叼了下來,一溜煙就跑回院裡了。
“……”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張三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隻一道黑風旋過,手裡就徒剩一張空空的油紙。
裴妍擡眼瞧見了這出,不由攥起手絹就噗嗤笑出來,笑過一陣才和孫世海和張三問好,連連說着“對不住”,扶了董叔退回家裡,說是先領着家裡人回去,替張三打狗。
這下子,短暫而熱鬧的喧嘩過去,忠義侯府的門前再度回複了往日的清淨。
裴鈞撓了撓鼻尖,見張三都還愣在原地,不免稍加寬慰道:“這狗從沒有無緣無故的讨好。它對我也這樣,你就想開點兒吧。”
錢海清和孫世海終于憋不住埋頭大笑。張三被他們笑得臉都漲紅,趕忙把那油紙給扔了。這時,六斤從府裡取出了一個紅绡拴起來的禮盒,雙手拎到了裴鈞跟前,裴鈞接過來,轉身遞到了張三手中:
“這原本還愁不好給你,今日你既是來了,就帶回去吧,也算是我恭喜你了。”
“恭喜我?”張三未明所以,接過那禮盒竟覺沉甸,便謹慎地擡眼看向裴鈞,“恭喜我什麼?”
裴鈞眨了眨眼:“當然是恭喜你快當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