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意味深長地哼哼兩聲:“那……不是你的?”
裴鈞心覺這拳是打不下去了,收了身勢沖她揮手:“别問了,睡覺去。”
裴妍扶着廊柱笑了起來,拉長了聲音向他搖頭:“我睡,我睡。隻怕有人是睡不着喽。”
翌日清晨日頭剛起,宮道裡有薄薄的霧。
方明珏等在司崇門裡,遠遠見着有人走來,便拿笏闆往前揮了揮霧氣,待看清是裴鈞,才加快三兩步跟他走至一處,一同往清和殿去,邊走邊說:
“聽說唐家已被抄沒,甯武侯和他兩個兒子今日就要問斬。壽康公主昨夜求情不成,在皇上跟前兒氣倒了,眼下送回公主府養着,這麼大年紀一折騰,隻怕是壽命無多。大仙兒,蔡延往後失卻這兩樣依傍,便是毒蛇去了信子,眼下可到了要拔他蛇筋的時候?”
裴鈞笑了笑:“昨夜在刑部大牢,我已然拔了。要是等你回過味兒來,那時機早過了。”
方明珏一驚,足下都頓住:“怪說蔡氏府邸通宵亮燈。昨兒半夜裡,那裡頭還此起彼伏地哭。”
裴鈞拉上他繼續走,嗤了一聲:“他們讓我父母姐姐哭過多少,讓我外甥學生哭過多少,又讓天下人哭過多少,我不得一樣樣讓他們哭回來?這才哪兒到哪兒。”
方明珏聽了,眉開眼笑起來:“我爹要是聽說這事兒,可該開心壞了。”說着,他捏着笏闆揉了揉心口:“那内閣裡頭,蔡飏一座兒空出,按這朝中的學問政績,你不得有望鋪上一席?”
“有什麼可鋪的。”裴鈞低低一樂,“這朝中權勢是困獸猶鬥,越是高升,牢籠越小,再高也是給拘住了,沒什麼意思。”
方明珏呿聲,推他一把:“天底下讀書人都望着的位子,你倒随随便便說沒意思,你懂什麼?你又沒坐上去過。”
裴鈞聞言收起些笑容,擡手在他後腦勺上彈了一下,語重心長道:“小明珏兒啊,俗話說人臣人臣,那就是到了萬人之上,是臣,也還是臣。做臣子的,就算做到了蔡氏的地步,是兩朝股肱、三代大族,如今不也是千裡之堤毀于蟻穴?再說了,蔡氏雖然胳膊肘被咱們扯了個稀爛,但到底家底兒擺在那兒呢,就好比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且看罷,他還有後手,咱們也還要陪着他再演……這戲啊,還沒收場呢。”
方明珏捂着腦袋,回踢了裴鈞小腿一腳,二人打鬧間,裴鈞回頭朝宮門望了望。
方明珏瞧在眼裡,不免心直口快地呵呵一笑:“别看了,晉王爺可遲着呢。”
裴鈞眉心一跳,舉起笏闆就敲他:“就你話多,閉嘴行不行?”
眼看走到清和殿外,方明珏不好再還手,便隻沖他吐了吐舌頭。
二人掏出授印驗明身份,走入清和殿裡。裴鈞見闫玉亮已然在了,便上前将成王被捕一事低聲告訴了他與方明珏。
殿中朝臣三三兩兩各據一方,内閣九座中空着蔡飏一座,又獨剩蔡延未至,其餘七人便以張嶺為心,坐立一處低聲商議着,此時見裴鈞進殿,那七人目光亦朝裴鈞紮來。
裴鈞正在答方明珏所問,話音未落,忽聽身後有個青年人慌慌叫了聲:“師父使不得!”一回頭,隻見眼前銀絲鶴卦的影子一閃,竟是須發斑白的蔡延已顫顫巍巍逼至他面門,擡手就朝他脖子掐來!
裴鈞目中一驚、急忙退避,闫方二人也趕忙阻擋,卻不料蔡延急怒之下猛地一掙,修長的指甲在空中一劃,竟是轉向裴鈞的雙眼揮來。
裴鈞頭一偏,隻覺右臉吃痛,擡手一抹,手背上頓時擦出了一線紅痕。
蔣老剛将他一把拉開,他們身後就有人高叫起來:“蔡閣老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