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監屬張三父親張嶺治下,管事不禁撇眼看張三臉色,見張三隐隐點了頭,這才跑進内裡叫人。
晉王見此,不免挽了唇角,半是嚴厲,半是向張三笑:“張中丞,愈發承襲爾父之風了。”
張三垂眸告拳:“王爺謬贊,學生還差得遠。”又問:“王爺今日怎來了?”
裴鈞聽言扭頭看晉王:不是說張三請他來替擇生掌眼?
卻見晉王怡然看遠:“你如今也穩妥,孤原不想來的。不過祭禮畢了,順道來瞧瞧罷了。”
裴鈞卻不知他順的是哪條道。
一邊張三不再多問,隻請晉王進裡邊兒去坐,然這時,卻聽一陣人聲喧嘩,是兩個監生笑罵着另一個,共三人從監中外行。
“……鄧南山!裴大人這樣的教你你也考不進,莫若就算了吧!不如将門生位置讓與思齊兄,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是!我要是你,也沒臉面待在青雲監,早就收拾包袱回鄉了!”
這三人都穿着青雲監的青布長衫,可後頭被罵的那人本就瘦,懷裡又抱了個灰撲撲的小布包,此時就更顯狼狽些,臉上兩道細短的眉頭蹙着,一雙吊眼定看前方,雖一樣是青年人,卻遠不如頭前兩個意氣風發。
兩個罵人的嬉笑着鬧到門口,一轉眼,竟看見被他們罵作茅坑的裴鈞裴大人正淡笑着閑立在晉王旁邊兒看他們,不禁吓得差點兒一跌:“裴……裴裴裴大人……!”又忙不疊同晉王告禮。
而後頭那被罵的見了裴鈞,卻是神情訝然中燃起一絲希冀:“師父!”
這人便是鄧準,南山是他的表字。
裴鈞此時見了他,曆過回憶種種過去,也有些感慨地笑了笑,沖前頭兩個罵人的監生揚揚下巴,挑起眉來,口氣輕巧地問鄧準道:“怎麼,南山,這是你新友?”
被提及的二人頓時舌頭都要打不直了,不待鄧準說話就搶白道:“是是是!……我二人同南山兄,從來嬉笑慣的。”一人還攬過鄧準脖子笑道:“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南山兄!”
鄧準一臉白着,懦懦縮了一下,倒不好意思說不是。
裴鈞冷眼瞧這二人,又瞧瞧鄧準,心道孰是當官為臣的料子,這不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心下将失望放了放,隻面上一笑,便和氣向那二人道:“好好好,既是南山小友,本院自然也得照拂。來,同本院說道說道你們名諱表字,二日殿試上瞧得見你們,本院也好同皇上舉薦舉薦。”
這話好好兒的,卻将那二生的臉都給吓白了,連連拼上性命搖手:“不不不,學生位卑,不敢勞煩裴大人!學生不打攪裴大人晉王爺,學生告退!”說罷,各自拉着袖口,飛也似逃竄了。
晉王悠悠瞅着二生狂奔的背影,似想起什麼,沖裴鈞一笑:“裴大人倒慣常愛吓唬小輩。”
“王爺倒不說小輩愛吓唬臣呢?”裴鈞笑眯眯拍着胸口作弱氣狀,徐徐道:“臣這京兆少尹若是茅坑,那王爺治下的京兆司,得成了什麼?”
晉王笑中頓時一寒,不言看向裴鈞。
這時監裡頭跑來方才那管事的,正要同裴鈞說沒找到鄧準,卻發現鄧準立在門口,不禁不滿道:“鄧南山,你在這兒啊,叫我好找。裴大人尋你呢。”
鄧準支吾道了謝,過來妥當見過晉王、張三,又挪到裴鈞身後:“學生謝師父。”
裴鈞卻是眼睛落到他胸前抱的個灰布包袱上,一口氣提起來:“這是什麼?”
晉王領了張三正要進青雲監,聽了裴鈞這話,又回過頭來。
鄧準面上一熱,将灰布包袱扭到身後,梗着脖頸嗫聲道:“沒什麼,師父,我們回罷。”
可這事兒要在裴鈞跟前撒謊,是絕不能夠的。他擡手就從鄧準身後拿那包袱,誰知鄧準情急之下一個回扯,那包袱竟就開了。
裴鈞這邊兒的力道帶得内裡一道墨硯登時飛出,還未及擡手擋它一下,那墨硯已在周遭倒吸涼氣的聲音中,重重砸在了他身後晉王的凫靥裘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