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玲死亡的那天晚上,連秀江一夜沒睡。
她靠坐在床上,雙手撐着額頭,這樣發了一個晚上的呆。
這是連秀江第一次殺人。下手的時候她并沒有多少感覺,但随着時間流逝,薛玲死亡的場景開始不斷地在她腦中回放,每一滴血都清晰可見。
連秀江第一次覺得,原來記憶力好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但是她也知道,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那麼做。
她不會給别人第二次傷害她的機會。
由于薛玲的屍體并沒有被人找到,所以最後薛玲被定性為失蹤。但雷佩知道,薛玲肯定是死了,她是被諾瓦斯或是連秀江其中之一殺死的。
這件事發生後沒多久,雷佩自殺了。等待死亡是一件很痛苦很受折磨的事情,雷佩知道下一個死的必定是他自己,所以他先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不打算再玩這一場殘酷的遊戲了。
這一場繼承人争奪戰,最後隻剩下了諾瓦斯和連秀江兩個人。
這個時候,比的就是兩人的耐心。誰越沉得住氣,或許誰就能成為最後的赢家。
那天連秀江在豪宅用完晚餐,回房間的路上,她又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窺視感。
連秀江微微偏頭,事實上,她早已發現了那個藏在柱子後面的人影。
那人的金發鍍了一層朦胧的夜色,像是白天遺落的一縷陽光。
柔和而不刺眼。
連秀江停下了腳步,她察覺到那人屏住了呼吸,似乎随時要跑。
“那天的紙條是你留下的吧。”連秀江輕聲說:“謝謝。”
藏在柱子後面的人下意識地點點頭,但很快,她又搖了搖頭。
就在這個人又要逃跑的時候,她聽到不遠處的連秀江說:“謝謝你,夏安。”
“……”
夏安偷偷從柱子後面探出頭,連秀江已經走遠了。
過了會,夏安·福迪亞回到了她的房間。
她的房間布置得就像一個病房,裡面有一些書,更多的是各種藥物。
夏安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所以她在房間裡放了花瓶。她每天都會去花園裡剪一些新鮮的花,讓香氣充滿整個房間。
很快,夏安就來到了她的書桌前。
今年她十二歲了,家庭醫生說她的情況很不錯,她可以活得更久。
為了減少藥物對大腦的影響,家庭醫生建議她每天寫日記,這樣有助于大腦健康。
夏安打開了日記本,其實今天的記錄她已經寫過了,看起來就像流水賬。但是現在,她的心裡湧現了更多的想法。
“……我的身體很痛苦,但是靈魂在唱歌……我在地獄裡聽到了天使的聲音,她對我說了謝謝。”
“……我曾經問父親,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隻是為了承受痛苦麼?父親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他說我必須堅強,因為我是福迪亞家族的一份子。”
“……但是如果可以,我不想成為福迪亞家族的一份子,我隻想要健康。我讨厭痛苦,讨厭藥物,它們喚醒了我體内的魔鬼,讓我時常變得猙獰。”
“……我喜歡觀察她們,她們是健康的……但很快她們都死去了,去了一個冰冷黑暗的世界。如果有一天我也去了那個世界,她們會讨厭我嗎?”
“……她是個很特别的人,她來自遙遠的南駭國。她憂郁又神秘,像是一個哀傷的天使。”
“……但是天使背後的影子舉着鐮刀,所有人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
“……我也會死在這把鐮刀下嗎?但我知道,我永遠不會恐懼,因為它會帶我跨越痛苦的海洋,讓我獲得永遠的平靜。”
……
薛玲和雷佩死後,這個家愈發顯得空蕩蕩了。很多時候,夏安都覺得這座豪宅像一個墳墓,它埋葬了一個又一個靈魂,散發出腐爛的氣息。
為了避免跟連秀江接觸,諾瓦斯很少回來。諾瓦斯如今十七歲了,他也長成了一個英俊的少男,他表面彬彬有禮,私下的手段卻十分冷酷無情。
薛玲失蹤後,諾瓦斯第一次對連秀江産生了忌憚。本來諾瓦斯以為福迪亞的繼承人不過是他的掌中之物,但薛玲的人間蒸發讓他意識到,他遠遠不夠了解連秀江。
在搞清楚連秀江的真正實力之前,他必須耐下心。
相比之下,連秀江回豪宅的次數要多得多。也是這段時間,她跟夏安的接觸慢慢多了起來。
已經十二歲的夏安由于家族基因病的影響,她的身體十分瘦弱,看起來勉強十歲的樣子。夏安長得不漂亮也不可愛,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
她很安靜,總是喜歡躲在暗處默默地觀察連秀江。因為身體緣故,夏安見不到同齡人,她也交不到同齡的朋友。再加上母親早亡,父親早逝,她也從沒體會過正常的親情。
對夏安來說,觀察父親收養的這些孩子就是她人生最大的冒險。這種冒險緊張、刺激,為她無聊痛苦的生命注入了活力,讓她近乎上瘾。
在這些人當中,夏安最喜歡觀察連秀江。因為她喜歡連秀江好看的模樣,喜歡她神秘憂郁的性格,這是一個謎一樣的女孩。
她希望她能活到最後。
随着夏安漸漸長大,她在連秀江身上投入的關注也越來越多。每次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夏安的目光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落在連秀江的身上。
她太吸引她了。
因為有連秀江的存在,所以夏安有了很多小秘密。夏安的人生也不再圍繞着生病和痛苦,在她小小的孤獨的世界裡,第一次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即使對連秀江來說,夏安隻是一個常年生病的羸弱的小女孩,隻是她人生中,一個稍微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夏安十二歲生日的時候,豪宅的人為她舉辦了生日會。這一天,諾瓦斯和連秀江都回來了,兩人都表現得很客氣,雖然彼此戴着面具,但這一刻,确實讓夏安産生了錯覺,她覺得她們好像就是一家人。
隻是,虛假的幸福真的是幸福嗎?僞裝的親情真的是親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