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是洛貝利亞的士兵,他們手裡都拿着武器。此刻在尼姆拉的眼裡,這些人就是活生生的惡魔,是他們讓這個國家陷入了動亂。
布萊絲瞥見了尼姆拉手裡的刀,她忙壓住了尼姆拉的手,“你躲在這裡,我過去一下。”
尼姆拉頓時震驚地看着她,她覺得布萊絲是不要命了。
“沒事。”布萊絲說:“洛貝利亞人不殺女人,我隻是去弄點食物。”
布萊絲說完,就在尼姆拉震驚的目光中走向了那幾個洛貝利亞人。
不遠處的那幾個士兵一發現有人,就立馬端槍對準了布萊絲。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這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洛貝利亞的軍隊有軍令,他們不能殺害老弱婦孺,當然,極端的情況除外。
布萊絲鎮定地走到了那幾個士兵面前,她沖其中一個看得最順眼的笑了笑,說:“我需要一些食物,能給我一些食物嗎?”
那個士兵紅了紅臉,沒說話。
布萊絲就走過去試探着拉住了他的手,這個年輕的男孩果然沒有拒絕。
兩個人去了旁邊隐蔽的小樹叢。
過了會,兩個人就有些衣衫不整地出來了。
整個過程時間很短,結束之後,布萊絲還很貼心地安慰了一下這個失落的男孩。
然後她就從這個年輕的士兵那裡得到了一些食物,還有飲用水。
等這幾個洛貝利亞兵離開,布萊絲才跑到了尼姆拉這邊。
尼姆拉整個人還在震驚當中,她不明白布萊絲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沒有尊嚴嗎?而且對方不是她們的敵人嗎?
布萊絲倒沒管尼姆拉怎麼想,她吃了點食物,喝了點水,然後把東西遞給了尼姆拉。
尼姆拉沒有接。
布萊絲看她,“你不餓?”
尼姆拉沉默着,過了會,她終于開口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怕他們殺了你?”
布萊絲抹了抹嘴,“怕啊!但我也怕餓死!反正都要死,我就賭一把!我隻是聽說洛貝利亞的士兵不殺女人。”
“但我現在不是還活着麼!而且我也弄到了食物!”說着布萊絲又看了尼姆拉一眼,“難道你是嫌棄這個食物來的不幹淨?”
尼姆拉狠狠搖了搖頭。
“那就吃吧,反正我就當做被狗咬了一口。”布萊絲說完,頓了幾秒,又自言自語,“也不對,男人都是畜生不如的東西,其實還比不上狗。”
“總之,等你長大你就知道了,這沒什麼的。”最後布萊絲這樣說,“女人千萬不能因為這種小事去死。”
……
吃完東西後,兩個人繼續趕路。
走了大半天之後,她們到了另一個村子。
布萊絲想去村子裡找食物,還有過夜的地方。但進村子前,布萊絲又猶豫起來,她真的太怕遇到人了,她害怕自己成為别人嘴裡的食物。
但當布萊絲一轉頭,當她對上尼姆拉的眼睛,她就想,算了,再賭一賭!
隻是這一次,兩人的運氣很不好。
兩人進了村子以後,沒多久,她們就聽到了一陣說話聲。
這明顯是男人的聲音。
布萊絲對此很警惕,她忙第一時間拉着尼姆拉躲了起來。
兩人從躲避處往那裡看,很快她們就看到了三個男人。一個是中年男人,還有兩個要年輕一些,看面部特征,他們明顯就是塞吉維克人。
但布萊絲的神情卻沒有放松,尼姆拉發現,比起上次碰到洛貝利亞人,這次布萊絲明顯要更不安。
但是為什麼?布萊絲為什麼要害怕?他們明明是同胞。
就在尼姆拉疑惑的時候,布萊絲看了她一眼。布萊絲做了個“走”的手勢,顯然她打算跑路了。
雖然不知道布萊絲怎麼想的,但尼姆拉還是跟上了她。可惜兩人的運氣并不好,剛走了幾步,那邊有個男人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三個男人此時是圍着一口鍋坐在那裡,發現不對勁後,有個男人就站起來往這邊走了過來。
現在跑的話很容易兩個人都被發現,于是布萊絲忙讓尼姆拉躲起來,自己往另一個方向跑了。
那個男人很快追了過去。
沒多久,布萊絲就被抓住了。那個男人粗魯地抓着布萊絲的頭發,把人狠狠拖回到了這邊。
尼姆拉就躲在暗處,雙眼緊緊地盯着這些人。
她開始有些明白布萊絲為什麼會害怕了。
那個男人抓住布萊絲後,就一腳将她踹倒在了地上。然後他整個人撲了上去,開始撕扯布萊絲的衣服。
其他兩個男人就在旁邊看着,嘴裡說着污言穢語。這樣過了會,他們又轉頭攪了攪鍋裡煮着的食物。
顯然他們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
而尼姆拉,她死死地瞪着這幾個男人,手掌都快被她掐出血。
她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她不會一個人逃跑,她要跟布萊絲一起活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壓在布萊絲身上的男人突然不動了。下面的布萊絲也沒動,看不出來她到底是死是活。
另一個男人發現了不對勁,他走了過去,隻是剛走到一半,他的身後突然有個人沖了過來。
當他回頭的時候,一把刀捅進了他的後腰。
尼姆拉惡狠狠地盯着他,她的雙手都是血,血腥味讓她變得興奮,甚至無所畏懼。
在兩人的身後,原本坐在鍋邊的中年男人已經倒在了地上。就在剛剛,尼姆拉從後面割開了他的喉嚨,悄無聲息地殺死了他。
尼姆拉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天生的殺手,從她握住刀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地明白了。
眼前這個被襲擊的男人露出了猙獰的表情,但下一秒,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因為他的胸口又被插進了一把刀。
這個男人僵硬地轉過頭,對上了一張滿是血迹的臉。
布萊絲站在那裡,她滿嘴都是血,見這個男人看過來,她張開了嘴,“呸”地一下把嘴裡的血肉吐到了他臉上。
随後布萊絲就握住匕首在他胸口擰了一圈,這才狠狠把刀拔了出來。
“禽獸不如的東西!”她罵道。
尼姆拉也把刀拔了出來,這具屍體就在兩人面前轟然倒下。
尼姆拉看向了另外一具屍體,那個襲擊布萊絲的男人已經死了,他被布萊絲咬破了喉嚨,死得挺慘的。
布萊絲和尼姆拉相互看着,誰都沒有說話。
布萊絲還在喘着粗氣,她明明滿臉是血,神色瘋癫,但她的眼神卻是那樣平靜。
如同暴風雨的落幕。
布萊絲對上尼姆拉的眼睛,她笑了下,“沒想到你也挺不賴的。”
尼姆拉抿了抿唇,沒說話。
“知道我為什麼怕他們嗎?”布萊絲一邊說,一邊帶着尼姆拉走到了火堆邊。
鍋裡還在冒着熱氣,尼姆拉順着布萊絲的視線看過去,下一秒,她就臉色劇變。
鍋裡有一條胳膊,人的胳膊。
“比戰争更可怕的是人心。不要相信任何人,尼姆拉。”布萊絲鄭重地說:“最好連我也不信。”
……
之後布萊絲和尼姆拉在這個村子裡找到了一些食物,她們在村子裡住了一晚,第二天繼續趕路。
布萊絲打算去最近的城市,看看能不能找機會離開這個國家。
她已經不對這個地方抱有任何期待了。
尼姆拉一直跟着她,之後的一路,她們也碰到了很多危急的情況。但幸好她們兩個都下手夠狠,這才跌跌撞撞地活了下來。
短短幾天,尼姆拉見了太多的死人,他們很多人不是死于戰争,而是死于内鬥。
更讓尼姆拉感到憤怒的是,許多女孩在死亡之前遭到了非人的對待,她們大部分都在逃亡中被家人抛棄,要不被家人“送”給别人換取食物。
在這個國家,女孩的命太低賤了,她們就是戰時的儲備糧。
尼姆拉跟着布萊絲避開人群躲躲藏藏,兩個人終于進了城。這個城市叫瓦桑,屬于中小城市,這邊有火車可以去大城市。
但是事情并不順利,因為一進城,兩人就發現,這個城市安靜得詭異。
兩人一路警惕地來到了廣場,一股難聞的氣味飄了過來。而等一看到廣場上的場景,兩個人頓時愣在了那裡。
這個廣場上立着很多柱子,這些柱子上都綁着一個人,當然,現在她們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具具被焚燒的屍體。
之後布萊絲和尼姆拉就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一群人團團圍住了。
兩人被抓了起來,關押在了一個屋子裡。
這個屋子裡還有幾個人在,她們都是一些年輕的女孩。
然後布萊絲就從她們口中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就跟布萊絲猜想得一樣,那些被綁在柱子上焚燒的都是女人,而且是單身女人。
這裡的人認為戰争就是女人帶來的,是女人帶來了禍患,所以她們必須獻祭自己的生命。
每隔一段時間,這裡的人都會獻祭一個女人,大部分都是被迫的,也有一些是自願的。
那些自願的女人十分厭惡女身,她們覺得自己的不幸都是因為她們是女人。她們希望早點死亡,在下輩子做一個真正的男人。
不過被關押在這個屋子裡的女人顯然都不是自願的,她們隻希望下一個被獻祭的不是自己。
“我們應該想辦法逃走。”布萊絲跟大家說。
“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嗎?”有人抽泣着說:“但是逃走的那個女孩很快就被抓了,第二天她就被獻祭了。”
布萊絲跟尼姆拉對視一眼,“……”
她們能夠感受到這些女人的恐懼,但不管怎麼樣,她們兩個肯定是要走的。
隻是兩天過去了,布萊絲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門口一直有人守着,而且她們得到的食物又難吃分量又少,大家都處于半饑餓的狀态。
第三天的時候,外面的人決定了下次獻祭的人選。很不幸的,布萊絲被挑中了。
因為有人偷偷告訴送餐的人,她說布萊絲是一個不安分的女人,如果不獻祭布萊絲,布萊絲肯定會找機會逃走。
于是布萊絲就成了下一個獻祭者。
不過這是危機也是機遇,因為在成為獻祭者之前,布萊絲還能單獨吃一頓飯。那些人覺得作為獻祭者一定不能有太多的怨氣,所以布萊絲有什麼要求他們都能盡力滿足。
布萊絲就說她要跟尼姆拉一起吃最後一頓飯,因為尼姆拉是她唯一的妹妹,她想在最後的時光都跟妹妹待在一起。
那些人同意了。
布萊絲跟尼姆拉沉默着吃了一頓飽飯。在這個過程中,她們也完成了一場無言的交流。
布萊絲用手指在桌上寫了她的計劃,她們決定趁這個機會逃走。
這個時候,外面看守她們的隻有一個男人。布萊絲拉開衣領,走過去敲了敲門。
“我感覺自己有點不舒服。”布萊絲輕聲說。
過了會,那個男人開了門。
果然一打開門,男人的視線就落在了布萊絲的領口處。
這個男人很快就明白了布萊絲的小心思,雖然布萊絲注定要死,但他不介意在她死之前給她一點“安慰”。
他覺得這個女人會感激他的。
于是這個男人就跟布萊絲進了屋裡。
幾分鐘之後,布萊絲跟尼姆拉出來了。
尼姆拉的臉上濺到了一些血,她随手一擦,便跟着布萊絲迅速潛入了黑夜裡。
此時是淩晨三點,再過兩個小時,就是布萊絲被獻祭的時間。
之後兩個人一路奔逃。
隻是兩人對這個城市都很陌生,逃亡并不順利。
半個小時後,那些人追了上來。
“……我們分頭走,如果能找到火車站,就在那裡等。”布萊絲這樣說。
尼姆拉并不想跟她分開,可是現在情況危急,分開确實是最好的選擇。
而兩人分開後沒多久,那些追捕的人就朝着布萊絲的方向去了。
尼姆拉知道,布萊絲再一次救了她。
可是為什麼呢?她值得她這樣做嗎?
明明不久前,她還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孩。
尼姆拉在暗夜裡疾奔,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什麼人,想要她們幫一幫布萊絲。
如果當初那些血天使救的人是布萊絲就好了,布萊絲才是那個值得她們救助的人。
不知跑了多久,尼姆拉突然撞見了一群人。
這些人都是女人,她們一副士兵的打扮,一看就不是塞吉維克人。
手電筒的光打在尼姆拉臉上,她聽見為首的軍官用帝國語說:“……是個塞吉維克小孩。”
尼姆拉已經不想去管她們是什麼身份了,她隻說:“求求你們救救布萊絲!她快要死了!”
那個軍官看着她,“怎麼回事?誰是布萊絲?”
後面尼姆拉知道了,這是一支西西路獴的雇傭軍,她們是洛貝利亞請來的幫手,專門來殺塞吉維克人的。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系呢?尼姆拉想,她碰到的那些塞吉維克人不該死嗎?他們殺了那麼多同胞,卻沒有人阻止他們,譴責他們。
曾經尼姆拉以為是敵人的人卻一再幫助了她,曾經她以為是同胞的人卻一再傷害了她。
尼姆拉終于知道,誰對她好,誰就是她的朋友。誰對她惡,誰就是她的敵人。
不分國籍,不分人種。
……
有了尼姆拉帶路,這支雇傭軍很快來到了廣場。
可惜她們似乎來晚了一步,一具剛剛被焚燒完的扭曲的屍體出現在了大家眼前。
尼姆拉呆呆地站在那裡,這一刻,她似乎忘記了思考。
她的靈魂她的心,它們在一瞬間變得空洞。
她感覺到了冷冽的寒風,它穿透她的靈魂,讓她仿佛墜入地獄。
但是下一秒,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尼姆拉。”
尼姆拉愣愣地轉過身,布萊絲就站在那裡,她還好好的。
這一刻,尼姆拉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她朝布萊絲撲了過去,然後狠狠地,抱緊了她的身體。
懷中的觸感如此真實,尼姆拉終于确信,布萊絲還活着!
尼姆拉的眼中流下了熱淚,她從來沒有這樣哭過,她又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這裡有布萊絲。
布萊絲也抱緊了尼姆拉,她安慰地拍着尼姆拉的背,想要給她更多的力量。
布萊絲本來又被關進了原來的屋子,是那些雇傭軍找到了她們,把所有人都放了出來。
至于那些搞獻祭的人,他們大部分都被雇傭軍射殺了,還有幾個逃走了。
一切穩定下來後,尼姆拉問布萊絲,“……他們為什麼會放過你?我還以為……”
聽到這個話,布萊絲愣了下,然後她就指着自己染血的褲子笑,“哦,這是因為我剛好來月經啦!”
那些人覺得女人來月經代表不祥,不能讓她獻祭。然後那群人當中就有個女人勇敢地站了出來,她說她願意為塞吉維克獻身。
最後她就如願被獻祭了。
尼姆拉聽了:“……”
果然找死是攔不住的。
……
這個事解決之後,布萊絲和尼姆拉就暫時加入雇傭軍的隊伍。畢竟跟着雇傭軍們可比她們自己亂跑安全多了,而且這些雇傭軍全是女人,相處起來也不會不方便。
也是這段時間,尼姆拉知道了布萊絲的過去。
布萊絲的出身還不錯,她大學是在奧斯特維亞帝國讀的,畢業後她也留在了帝國。
工作後不久,有幾個塞吉維克人接觸了布萊絲,他們給布萊絲洗腦,讓布萊絲去做間諜。
“一切都是為了國家。”那些人這樣說。
因為布萊絲的外貌很不錯,那些人就讓布萊絲去引誘帝國的高官,為他們謀取利益。
一開始,布萊絲充滿了熱血,她也确實按照那些人說的去做了。但漸漸的,她發現,所有的犧牲都是她一個人承擔的,而當初說要為國為民的那些人呢?他們通過她在帝國獲取了地位,卻不屑于她女人的身份。
他們看不起她是一個女人,他們覺得她得到的一切,都是靠出賣身體換來的。
于是布萊絲決定不再受他們的擺布,以後他們再想做什麼事,就靠自己的身體去吧。
過了一年,塞吉維克和洛貝利亞爆發沖突。生活在帝國的塞吉維克人呼籲同胞們回去救國,布萊絲熱血上頭,她也跟着回來了。
然而之後遭遇的一切讓布萊絲吃盡了苦頭,她想拯救這個國家,卻發現這個國家遍地都是畜生。
“不要把熱血撒在這片土地上,他們隻會在你的熱血上吐唾沫。”布萊絲看着尼姆拉說:“我們要去文明的地方,我們必須保留我們的力量,這樣未來才有希望。”
于是一個月之後,布萊絲和尼姆拉跟随一部分雇傭軍離開了塞吉維克。布萊絲回歸了她原本的生活,而尼姆拉,她選擇加入了雇傭軍。
隻是沒多久,尼姆拉曾經做下的錯事被翻了出來,很多人因此都不待見她。
畢竟沒有人想要一個随時可能在背後捅刀的隊友,大家都不相信極端的民族主義者,大家覺得這些人就是定時炸彈。
比如尼姆拉,有可能你無意間說了幾句塞吉維克不好,她就懷恨在心,指不定哪一天就把你給捅了。
但不管别人怎麼說,尼姆拉還是固執地在軍隊留了下來。
她不否認她做錯了事,她也會承擔相應的代價。她隻希望未來的日子裡,她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活,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真實地感受這個世界。
不需要别人灌輸她什麼,也不願仇恨蒙蔽她的雙眼。
她要好好地,看清這個世界,看清真正的朋友,以及真正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