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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天氣漸漸轉冷,早上六點,曼甯和亞納剝完牡蛎殼後,兩個人就手牽着手往家走。
曼甯每天都會把亞納送回家再去上學,在曼甯心裡,隻有亞納才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們兩個無依無靠,亞納還小,但是她已經漸漸走上了曼甯走過的道路。
這條路滿是黑暗,充滿了冰冷和痛苦,而且看不到盡頭。
姐妹兩個一路往家的方向走。這個時候天已經亮了,但是看着仍是灰蒙蒙的。遠處的工廠冒着濃煙,鐵塔聳立在半空,如巨人一般俯視着衆人。
耳畔充斥着各種敲敲打打的聲響,曼甯握緊妹妹的手,一直快步地往前走着。
即使這條路已經走了三年,曼甯也從來沒有時間停下來好好欣賞沿途的景色。
兩個孩子很快走到了一條熱鬧的大街上。
周圍矗立着鋼鐵一般冷硬的房子,街上到處都是污水四濺的水坑。曼甯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着,她聽到紛亂嘈雜的腳步聲,還有馬蹄和車輪碾過的聲音。各種刺鼻的香水味鑽入鼻子裡,還有皮衣的味道、鞋油的味道……各種奇怪的味道亂糟糟地交織在一起,讓曼甯麻木的心也漸漸生出一絲煩躁。
貧窮者眼中的世界一直是灰暗的,單調的,日複一日,無比枯燥。曼甯從不關心花是什麼樣子,草是什麼形狀,她也從不在意天空中飄着的是白雲還是烏雲,是風筝還是氣球。因為那是生活無憂的人才能看到的彩色的世界,也許曼甯曾經向往過,但是現在,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曼甯把亞納送到了家門口。
“照顧好自己。”曼甯給妹妹理了理頭發,輕聲說:“我的衣服口袋裡有兩塊餅幹,待會你記得吃,不要給人看到。”
亞納回家之後,除了照顧弟弟,她還得洗全家人的衣服。
這也是曼甯曾經做過的事情。
亞納點點頭,“我知道了,姐姐。”
曼甯又摸了摸妹妹的頭,“不要惹他們生氣。”
跟聽話懂事的曼甯相比,亞納的性格要倔強得多。所以亞納常常挨打,她身上的傷口比曼甯還多。
聽到姐姐這麼說,亞納頓時眉頭緊鎖,“……我盡量。”
亞納也不願意招惹家裡那些人,但是那些人一直挑她的刺,他們就是想找借口打她。
雖然很不放心,但曼甯還是得去上學。
對窮人來說,學習就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曼甯本來是沒學上的,幸好迪金森夫婦是信教的,教會要求孩子們到年齡就去上學,迪金森夫婦沒辦法,這才同意曼甯去學校。
他們會同意曼甯去上學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亞納已經可以幹活了。等亞納到上學的年齡,他們再找借口讓曼甯辍學,反正家裡一定得留一個女孩下來幹活。
這天放學之後,曼甯又匆匆趕回了家。
跟她想得一樣,亞納果然又挨打了。
因為亞納在給弟弟喂食的時候,她偷吃了一點他的食物,而這一幕恰好被他們的母親看到了。當下亞納就被那個女人拽住頭發拖到了一邊,她打了亞納好幾個耳光,說她不幹活盡偷懶,果然生下來就是個賠錢貨。
亞納不甘示弱,她也用力咬了那個女人好幾口,家裡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曼甯到家的時候,亞納的小臉腫得老高。但曼甯知道,這件事還沒有完。
給亞納擦了點過期的藥膏,曼甯很快就去廚房做飯了。
等晚上的時候,她們的父親迪金森回來,那個女人立馬向他告狀,于是曼甯代替亞納挨了一頓打。
晚飯兩個女孩自然是沒得吃的,有口剩湯可以喝就不錯了。
夜裡,兩個女孩睡在雜物間。這個雜物間就是她們的房間,常年陰暗潮濕,所以兩姐妹都得了不同程度的皮膚病。
得皮膚病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再加上身上不斷新添的傷口,兩姐妹每次活下來都得靠運氣。
“……對不起,姐姐,我應該聽話的。”亞納蜷縮在姐姐身邊,小聲地跟她道歉。
曼甯搖了搖頭,“你沒有錯,亞納,你不是咬了她了嗎?”
“嗯……”亞納的臉稍微消腫了一點,看來過期的藥膏還是有用。
“要是他們都死掉就好了……”亞納天真地幻想。
如果他們不死,她跟姐姐就得死。她自己死掉沒關系,但她不想姐姐死。
曼甯沒有反駁亞納的話,她隻輕聲說:“會有那麼一天的……”
從她懂事以來,她已經想過無數次了。
但是她還太小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