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十五歲就被領主大人征去當農兵了。說是農兵,但據說實際上是礦工。事實上,這個鎮每戶人家都得抽一個男丁去做領主的農兵,役期三年。後來因為大哥孔武有力,被領主的騎士看重,去做了騎士大人的徒弟,還得到了騎士大人的賜名“賈斯汀”(以前大哥就叫吉米)。
現在,大哥拿到的薪資就可以供養他們全家了,所以最近幾年,老吉姆把以前欠的各種借債都清還了。
因為大哥的這個事迹,村裡的人當農兵的熱情更甚了,誰都想着什麼時候自家的男人也被騎士大人看中,當個騎士學徒,這樣一家的生計也都不用愁了。甚至更有一些人給自家男孩起名賈斯汀,沾沾這個名字的福氣。
謝裡出生的時候,大哥已經去當兵了,所以謝裡一直沒有見過大哥。但是比大哥小的一個哥哥是見過的。謝裡被這個小哥哥抱過。大前年冬天,小哥哥生病死掉了。
盡管孩子難活,身在農家的謝裡也沒有得到特别多的優待。因為剛出生的時候家裡還有欠債,還在襁褓的時候他就在艾米的背上每天一起摸黑探早地打牧草,喂雞,收糞便,做飯,然後又下地等等……小臉在艾米粗糙的衣服上擦呀擦呀,變得越來越糙。
債主逼得緊的那一年農閑,艾米媽媽還到霍布斯村長家裡做幫工賺錢。謝裡不哭也不鬧,幫艾米省了很多事。
剛滿三歲,謝裡就被扔在地裡一起幹活了,所幸他不用幹運輸類的重體力活,隻是除除雜草,打打牧草,挖挖蟲子,摸摸魚蝦,喂喂雞,揮鐮刀割麥子,還有和艾米一起給牛上飼料或者放牛。(即使是這樣體力勞動也比前世要多很多了啊!謝裡内心咆哮道)到了四歲,謝裡就幫艾米擠牛奶、編籃子了。
家裡現在隻有一頭奶牛,是老吉姆想改行做酪農失敗留下的,其它的兩隻都是耕牛。
謝裡想吃肉想吃得眼冒金星的時候就會撫摸奶牛的乳.房想:快點停奶啊!停了就有理由吃啦。
今年豐收,因為大家都要抓緊搶收糧食,哪家有閑勞力都會互相外借,謝裡就在幫忙收完了自家的田之後又被不停地借到别家去收麥子。那段時間,就連做夢也在割麥子。
謝裡做過一個夢,夢見他在現代社會,頭上包着汗巾,拿着鐮刀,什麼話也不說直接去田裡幫人割麥子,割完把麥子都收到自己車上開走了,然後賤笑着對麥田的主人說:謝謝款待!
醒來之後謝裡抱着頭想自己在夢裡怎麼那麼賤呢。
經曆了無情的豐收年的鍛煉,謝裡發現自己的小手早已布滿老繭,小胳膊小腿還都是肌肉,距離上一世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學者越來越遠了……
現在謝裡不僅臉皮、手皮、和腳皮厚,心髒大概也更加強健了,看到各種稀奇古怪的昆蟲和生物,聞到多麼惡心的味道,他都已經可以做到心無波瀾。
隻是有時午夜夢回,還能想起上一世的現代生活,幹淨的住房,和相對輕松的生活,不免會茫然:到底是因為什麼自己帶着記憶生在這個閉塞的地方。如果他沒有記憶,大約能活得更加輕松快樂吧。
如果沒有記憶,就不曾懂得過文字,不曾獲取過書本的知識,也就不會渴求文字。
伊利斯村裡沒有文字,村裡也沒有寫字的紙。因此,謝裡從出生起就沒見過書。
沒有紙和文字,隻能自己動手了。
在可以控制自己的手臂之後謝裡就每天抽時間找塊土寫字,通常是在家裡的田垛上,一有休息時間就用自己撿起的樹枝一邊念一邊寫自己認識的漢字,寫一段話,寫他祖國的名字,寫自己的感想,寫自己前世的名字,自己的家庭住址,以前給自己很深印象的故事的片段,寫完了就擦掉,擦掉後繼續寫。
開始手很軟,寫的字自己認不得,說話也磕磕絆絆的。
農忙的時候實在抽不出時間寫字,他就會一邊收割一邊說話,用自己會的話說,叽裡呱啦多古怪都行,隻要說話他就覺得踏實些。一開始隻練漢語,後來開始練習其它語言,唱一些前世的歌。艾米和吉姆當他是小孩子瞎說說話,看起來也不發神經,就不怎麼擔心了。
如果沒有上一輩子的記憶,謝裡也大概不會對自己的身體感到困擾,或者困惑。
艾米誇謝裡的時候,老是說:“哎嘿嘿,吉姆,你的小兒子多像你小時候了!”
吉姆就會用他粗大的手摸摸頭,哈哈哈大笑說:“是啊,一看到他就好像回到小時候一樣,咋能那麼像了!”
而謝裡看看老吉姆仿佛漫畫人物爆衫一樣肥大偾張的肌肉,還有頭頂微微謝掉的深茶色頭發,天天日照風吹變得紅黑紅黑的臉蛋和脖子,布衫裡露出的胸毛,以及被面部肌肉(或者肥肉?)擠得十分小的深色眼睛……
特麼那裡像了啊??還是說他将來注定要長成這幅筋肉老頭的模樣嗎?
這怎麼可以忍啊。
為了保持住他還算美麗的身姿,謝裡每天都會漱口,一有條件就洗澡,喝水必須要煮開,舊衣服在穿之前一定會高溫烤過。雖然時常勞作,日曬風吹下他還是不免變黑變糙,但是和其他村裡的孩子對比一下還是會感覺他畫風不一樣。
謝裡不想變醜變壯。更不想變成秃頭。可是父親是秃頭的話,兒子是秃頭的概率是……不,不,不,他不可能變秃!
可惡,她為什麼會轉生成古代歪果窮鄉僻壤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