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回回到宿舍,坐在桌前,整個人都有點發蒙。
祝英台看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得納悶:“怎得了?我瞧你又不像生氣、卻又不像高興的。”
祝英回倏然回神,認真地問:“英台,你覺得我許下承諾,是不是有些……”
祝英台遲遲等不到最後,隻好道:“草率?不至于,我看你挺喜歡他的,馬兄這人也挺不錯的。”
她看着風華絕代的姐姐揉了揉太陽穴,很是猶疑,眉心蹙起:“你後悔了?為什麼?”
祝英回欲言又止:“不算是後悔,隻是今日我忽然覺得,我有些舍不得他。”
祝英台啼笑皆非:“你二人相戀,舍不得是多正常的事情。”
她難得為姐姐開解:“姐姐,我們知道你害怕有了眷戀,便洩了孤注一擲的狠勁兒。”
“可我們不僅僅隻是要奪權,還要為百姓請命、為天下女子喊冤。”
祝英回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打量着祝英台,神色舒朗:“是了,是我魔障了,不如你看的明白。”
祝英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目光發亮:“你這般樣子,必然是他說了些什麼。”
“今日是十五……”
“他邀你賞月了?”
祝英回颔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幾乎是跳起來的祝英台催促着去沐浴更衣:“快快快,你們相約月下,可不能遲了!”
說着,她上手就去扒拉祝英回的衣櫃:“今日可得好生裝扮一下。”
兩個人拉拉扯扯,祝英回拒絕了妹妹的香粉、胭脂、浮誇正式到讓她打顫的衣服,隻着一身月白衣袍,長發以玉冠簪起。
她穿花拂柳而過,一座涼亭漸漸出現在眼前,而那其中已經坐了一個人。
那人換了一身桃紅内襯,淺绯大氅,桃花眼含春水,神情雖淡,看見她時,眼中欣悅卻怎麼也遮不住。
冷心之人動情,最叫人動容。
祝英回步伐頓了頓,随後又一步步地步入亭中,笑問:“這樣的地方,你是怎樣找到的?”
她自亭中望月,無所遮擋,月輝空明,靜靜地高懸于天空之上。
又有桃花粉白,風略略拂過,便搖晃不已,脫離枝頭自在飛舞。
馬文才看着她,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聽見她問,溫聲回答:“不是找到的,我覺得此地合适賞月,便找人修了個亭子。”
并非巧合為之,而是早有預謀。
亭中石桌放着幾碟精緻點心小菜,一隻銀壺,祝英回的目光落在銀壺上,就聽身邊的人:“我知你不愛飲酒,這不是酒,是清飲。”
明月團圓,有情人喃喃低聲訴說相思。
如果忽略掉話題逐漸往朝堂滑去,這應該是非常完美的一次月下相約。
但是馬文才也好,祝英回也好,他們除去是心中彼此有情之外,還有蓬勃的權欲,和自負無人能比的傲慢。
“我為将,你為相,将相之和,定然比廉頗蔺相如還要相得益彰。”
祝英回托着下巴,袖子下滑,露出一截白皙勁瘦的手腕,笑吟吟地伸手去探他額頭溫度:“也沒喝酒啊,怎麼就開始說胡話了?”
馬文才哂笑:“陛下要猜疑隻管叫他去,我們隻管我們的。”
祝英回一聽,險些大笑出來,偏了偏頭:“馬兄,原來你也不老實啊!”
司馬家真的不得人心啊,就連本家沒有造反意思的後輩對他們家的皇帝都沒有任何敬畏之心。
這太好了,祝英回想,這樣換皇帝就會更加容易一點了,哪怕是個女皇,底下人的議論也會更少一些。
底線不就是被這樣一步步拉低的嗎?
至于世家想故技重施,把新女皇變成傀儡——
那就隻能各憑本事了。
但是,現在想這個都有些太遠了。
她專注地看着眼前人,左手慢慢地搭在了他的手上,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哪怕是此刻更深露重,也帶着一股火熱。
祝英回笑道:“馬公子,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日後朝堂的和諧嗎?”
薔薇花瓣的唇瓣微微翹起:“莫非是為了提前賄賂我,意見相悖時不要過于不計情面?”
冷靜俊美的容顔登時如火般燃燒了起來,他反手握住了祝英回的手,低低道歉:“實在抱歉。”
“隻是我想到你日後穿着朱紅朝服,立于朝堂之上的樣子,便……”
青蔥公子穿上了朱紅朝服,神色松弛又笃定,将不同意見一一駁回,手握大權,掌管朝政。
馬文才希望這一日能早一點到來,希望不露鋒芒的心上人能早日綻放光彩,叫所有人為之震動。
祝英回感覺到了自己的心重重地跳動,這應當是她聽過最美妙的情話,或許氣氛實在太好,或許情人過于真摯,叫她情不自禁地昏了頭。
“無論我是誰,是什麼身份?”
馬文才有些疑惑,但還是堅定地承諾:“就算你本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