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謝樽完全沒空管他們那些複雜的沉默,隻出氣多進氣少地靠在陸景淵身上調整着呼吸,想要以此緩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然而随着鮮血的流逝,他腦中一片空茫,連這疼痛都快要無法感知。
随着疼痛褪去,謝樽腦子又清醒了不少,他微微擡眼看着面前幾道模糊的身影,确定自己今日必然是兇多吉少了。
可他出來的時候太過匆忙,連封書信都沒留下,師父一個人可怎麼辦?還有奉君,師父向來不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不會看他跑了就把奉君也給扔了吧?
“你會趙家的步法招式,可我卻從未見過你。”趙磬看着謝樽将散的眸光如此問到,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罷了,事有輕重緩急,他此刻要做的并非追根究底,而是将與陸景淵有關的一切盡數抹殺。
趙磬收回落在謝樽身上的視線,擡手便下令道:“殺。”
“等等!”陸景淵按住謝樽湧血的肩膀厲聲呵斥,見周圍的玄焰軍停住了動作又立刻接道,“孤有個交易想與将軍一叙。”
感受到身前的軀體漸漸失去溫度,陸景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波動,再次擡頭時看向趙磬的目光已然變得平靜而冰冷。
“孤聽說一年前齊王遇襲重傷,是将軍竭力護之才得以保下一命……可誰知那刺客還未審完,齊王便又遭毒殺,險些命喪黃泉。”
陸景淵看見趙磬臉色越來越沉,繼續說道:“想必将軍定然知曉這些襲擊王府的賊人來自何處。”
“自然。”趙磬冷笑一聲擡槍直指陸景淵面門,滿腔怒意傾瀉而出,“所以今日我才會站在此處取你性命。”
一年前,皇帝派遣乾部暗衛潛入王府刺殺殿下,重傷殿下後又在流竄中大肆屠戮,緻使王府一夜之間罹難二百餘人,血染長街。
正是這樁慘事讓殿徹底下定決心揮師西進,為自己求得一個公道。
既然一再退讓亦不能苟活,那便由他們親自掌控命運。
“既然将軍曾與乾部交手,想必也知曉他們實力幾何。”說到這裡,驟然頓了一下才繼續道,“齊王多年根基皆在冀州,此番入主長安隻會舉步維艱,可若是能将乾部招緻麾下,情況便會大有不同。”
話音剛落,陸景淵便感受到懷中的人又悄然動了一下,他微微将手放開,餘光瞥見謝樽肩上的血洞居然已經不再往外湧血。
“孤有辦法讓你們掌控乾部,除此之外,坤部孤亦可拱手相讓。”陸景淵再次擡眼與趙磬對視,如此說道。
趙磬并非不知事的少年,絕不會為了所謂的報仇雪恨而棄大局于不顧,況且乾部當年隻是聽令行事,他們真正的仇人……此時已然命數将盡。
“是嗎?少年時我時常出入東宮,對乾坤二部也略有耳聞。”趙磬并未答應,黑沉沉的目光落在陸景淵染血的臉頰上。
“乾部聽皇命,坤部效東宮,這群人從來隻認頭銜不認人,你這幾句話诓不了我。”
“那已然是十餘年前的舊制,父皇十年改制,如今若無密令,乾坤二部将調無可調。”陸景淵滿手是血,心中也泛起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兩方密令,孤隻要此時此刻留下他的命,除此之外别無所求,将軍以為如何?”
趙磬神色不定,深深打量着面前這個冷靜到令人心生忌憚的太子,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趙澤風所言非虛……此人絕不能留。
眼看謝樽連眼皮都撐不起來了,趙磬終于松口說道:“可以,把他擡到齊王府着人整治,然後嚴加看管不準任何人靠近。”
“至于你……”趙磬俯視着陸景淵,神情晦暗難明,“殿下有令,諸皇子謀逆叛國,殺無赦。”
這話乍一入耳,才剛剛恢複了一絲元氣的謝樽瞬間渾身汗毛倒豎,猛地睜眼擋開了極速襲來的長槍。
謝樽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即使這一槍力道不重,也仍是讓他嘔出了一口血來。
飛泉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宣告着謝樽再也無力抵抗。
在下一槍襲來前,陸景淵咬緊牙關攬着謝樽向後撤去,可他武功不濟又拖着一個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傷者,根本躲不開那柄動若驚雷的長槍。
眼看避無可避,陸景淵用盡全力在最後一刻抱着謝樽将其護到了身後。
“抱歉。”陸景淵在謝樽耳畔低聲說道。
他有心求死,卻也從不想拖累别人,不論眼前之人究竟有何目的,此時此刻也是為他而死……既然如此,合該是他死在前面才對。
聞言謝樽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撐着最後一口氣笑道:“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就在兩人要立斃槍下的瞬間,遠處忽有一柄折扇卷着金光飛來,不過一瞬便以萬鈞之力将遊龍槍給震飛了出去。
折扇撞擊刀兵的聲音謝樽分外熟悉,他費力地擡起了眼皮,果不其然看見葉安一身繡金白衣立于柳樹頂端,擡手接住了那把旋回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