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類似于吹奏的秘訣之類的?”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有這種東西。”
“因為學姐無論在哪裡都發揮很穩定?感覺你好像從不緊張,從不出錯,像機器人一樣,很帥。”
“這個算是在誇我嗎?”
“當然了!我就做不到,怎麼說呢,我在演奏的時候經常會走神。比如說在演奏《鞑靼人舞曲》的時候,總覺得好像看到了盛大的宴會一樣,我被宴會上的火光迷住了,不知不覺開始走神,然後就被老師批評了。”
“……這樣啊,那就是練得還不夠了。”
“是嗎?”
“是哦,如果有足夠強的基本功和肌肉記憶的話,即使演奏的時候心不在焉也能不出錯地演奏下去。”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應該不是錯覺,我偶爾能在她身上嗅到一種跟高橋相近的“氣味”,某種一望便知的“才能”的氣味。
作為她的指導者,我當然希望她能吹得更好,可是當她在某一天超越我的時候,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如果她進步得再快點,明年就獲選進入了A編,那我作為同樣是高中入部後才開始學習小号的人,恐怕會難免被拉出來跟她進行比較,屆時我還能做到對她笑臉相迎嗎?
如果她進步得沒有那麼快,但是在明年的此時此刻已經超過了我,想必将會取代我坐在B編小号領奏的位置上吧,那我要費心去教這個總有一天會讓我失去容身之地的人嗎?
我不知道。在場面真的變成那樣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人格是否真的有這麼高尚。
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高橋一過十點半就睡了,我的其他朋友也不是适合談這種話題的人,我隻能一個人躺在床上傷春悲秋。
翻來覆去睡不着,我索性起床出了門,打算到宿舍樓下的自動販賣機買瓶牛奶喝喝,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部長?”
“哦,晚上好。”
“不是,您怎麼這個時間還沒睡,明天A編成員有比賽吧?”
“确實有,所以我才煩得睡不着,要是這屆關西大會沒出線,那我就要在比賽結束後隐退了。”
“怎麼這麼快……不對,你即使煩了也該是坐在男生宿舍樓底下吧,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邊自動販賣機裡的烏龍茶賣完了。”
“大半夜喝茶嗎?”
“我對茶類輕度過敏,一喝就困。”
“那好吧……”
我在自動售貨機上買好純牛奶,插上吸管,盡可能離他較遠地坐在了長椅上。
部長瞟了一眼我這個禮貌的社交距離可能是覺得好笑,所以真的笑出了聲,說他第一次知道我膽子這麼小。
“不,這是社交禮貌,不是膽子大小的問題。”
“換句話說,也就是我們心靈的距離還太遠是吧?”
“算是。”
“也行,你會這麼想也很合理,上個月的事我還沒向你道歉呢。”
“什麼?”
“怎麼你是真沒發現啊?我當時可是在陷你于險境哦。”
“呃……”
“行吧,讓我想想我能講到哪一步。”
雖然這話說起來很難聽,但是想在我校吹奏部這種一百多個人組成的大型社團裡生存的話,除去實力之外,第二重要的就是跟其他人搞好人際關系。
由于老師們引導得還可以,我們部内目前還沒發生過霸淩事件,但如果你本身就不擅長此道的話,那在實際活動中受人冷待就是常有的事,生存狀況也會相應的變差。
雖然我在入學後通過一些機緣巧合的事件漸漸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但從總體上來看,我在人際關系這方面的表現分就是很低,甚至跟同一個聲部内的大部分人都不怎麼熟。
而在這種前提下,某一天,我所在的集體A跟另一個集體B發生了利益沖突,部長為了維護我們集體A的利益,跟對方提出了某個難以達成的條件,那我作為A這個集體的一員,我應該做的是什麼?
“……所以您是在怪我不該幫他啊。”
“不然呢?雖說出于人情,你幫朋友是可以理解的,應該的,但是作為吹奏部的一員,我可不希望在比賽前這種關鍵時期,你還幫别人下我們的面子,影響大家的士氣。如果他當時不知道見好就收,給我們留點體面的話,你的立場會變得很危險知道嗎?”
“現在想想的話,确實。”
在這種大型集體中,某個個體一旦被打上了“叛徒”的烙印,後果将會是十分嚴重的。除非我不打算繼續在這混了,否則這種事以後最好還是少做。
“不過部長,參加個社團還要限制交友範圍也太過分了吧。”
“那我倒沒這麼說過。你想跟他們交朋友甚至談戀愛我都沒意見,但是在該争取利益的時候,我還是希望你能先認清自己的立場。甚至實在很想幫他們也行,别做得太明顯或者隻幫一點點就好了。”
“怎麼聽起來您好像也沒太生氣。”
“因為你這次做得其實不算很過分,隻是時機不太好。那小子看來人還挺老實的嘛,居然真是全背完才來的,如果他是找你押過題選擇性背的話,那估計從第二個開始就答不上來了。”
“啊——我說呢,怎麼從第二個開始就全是些不熟的人。那最後點到我是為了……?”
聞言,光邦部長聳着肩膀又笑了一下。他轉過頭來看向我,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具有某種微妙的資本家風味。
“那當然是因為我用心險惡了。”
看來我在這方面的嗅覺确實不怎麼敏銳,但阿侑在這方面的嗅覺居然還可以。
怎麼,在這次的“指揮權争奪戰”中,真正的失敗者竟然隻有我嗎?
帶着這種無奈的感慨,我在喝完牛奶後向部長道别,回到了我忠誠的床鋪之中。
我不知道他之後在樓下坐了多久,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吹奏部在第二天成功突破了四強的包圍,從近大附中的手上搶來了一個區代表的出線名額,光邦部長的隐退也因此推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