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倫在雪山上做護林員的時間,仔細算來已經有将近五十年,說他對這山上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也不算過分。
每次巡邏時,哪裡出現過外來者行走的痕迹,哪裡有新的動物群遷徙過來,甚至于哪裡的狐群生了小狐崽,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發現。
正是因此,他和野生動物的關系非常好,就算是尋常最膽小怕人的物種,在遇上他時也能放下心裡的戒備,巡山時經常會亦步亦趨地圍在身邊。
森林山脈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麥倫即便對這裡再了解,也絕不敢說對森林有任何的歸屬權。
可他的确已經把這裡當做自己唯一的家。
早年麥倫背井離鄉,來到千裡之外的茫茫雪山,生他養他的家鄉路遠,早已遙不可及。
護林員也不再隻是他的職責所在,而是生命的一部分。
正是因為如此,在面對“獵豹”時,麥倫才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
最初注意到這批盜獵者的存在,是在幾年前的一個春天。
那幾天麥倫發現天空上已經開始有不少回歸的候鳥盤旋,時間比往年要早上小半個月,他料想着該是個難得的暖春。
這樣很好,林間那條小河會融化得更多些,免得小動物們喝水時老是湊到一起,緊緊巴巴的。
雖說是常年被積雪籠罩的雪山,也并不是所有地方全部都有寒冰覆蓋,強對流對沖的位置,有小片溫暖的區域。
那裡是穿過中心密林的山澗,形成一條由山頂冰川流下來的冰溪,表面上覆有冰層,底下則是流動着潺潺流水。
除去暖風的影響,河道兩邊沒有大樹遮擋,能夠在晴天時很好地接觸到日照。
在春夏兩季,表面薄冰還會出現小片的融化。
來自雪山之巅的山泉水甘甜清澈,每到這時候,在林間生存的動物在需要補充身體水分時,就不需要再靠着到處尋找幹淨的積雪嚼碎了吃。
麥倫也會經常帶着錘子出門,見到冰面消融的地方,就在旁邊用錘子把冰面鑿破,保證能夠有更多的飲用水,為前來找水喝的動物提供便利。
這天他照常出去巡山,還沒完全靠近小河的位置,就聽見由河邊傳來的潺潺流水聲,要比昨天更清晰些。
是冰面化得更多的迹象,看來天氣是真的預備要變暖了。
麥倫心情不錯,哼着小曲繼續往前走,到達河邊後,在尋找着合适的敲擊區域時,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被冰川包裹在中間的溪流,流淌着的本該十分澄澈的水,此刻表面上卻飄着一層淡粉的顔色。
那是被稀釋過的血液,從上遊流下來的。
雖然确實偶有動物之間的物競天擇産生,在山裡出現血迹不算特别奇怪,最近又很安靜,沒有盜獵者上山,麥倫還是放不下心來。
他加快腳步,一路沿着河邊往山上爬,走了約莫有兩三百米的樣子,見到地上散落着幾根斷羽,還有和落雪相融,看着就才遺留不久的血迹。
斷羽顔色鮮亮,還帶着特有的大小不一的圓形紋路,正是前幾天才由外面結束過冬飛回來的團彩雁。
動物在生存時,為了避免被天敵發現,總是會将皮膚和毛發進化成跟栖息環境相近的顔色,以便能夠在遇到危險時,盡力減少暴露的風險,躲過天敵的捕食。
團彩雁這種鳥類卻恰好相反,它們始終保持着最為引人注目的毛色,在純潔的白雪中生存就更是能一眼看出。
這就導緻這個物種的數量愈發稀少。
而除去被野獸捕食之外,也開始有人類将目光放在其奇特的長羽上。
色彩獨特,曾經有工人想要模仿用染料制成,最終出來的顔色效果卻不足真實羽毛的十分之一。
于是開始有人出現不法之心,獵殺團彩雁,并将其羽毛拔除,用來制作成觀賞性極強的裝飾品。
雪地上有掙紮的痕迹,隻落下少量的斷羽,還有朝向某個方向離開,尚未被風雪掩蓋的腳印。
從現場的情況看來,明顯是屬于後者,團彩雁,是受到了盜獵者的獵殺,而且人應該是才剛離開不久。
上個月才抓了兩個盜獵者的現行,把他們送進監獄,沒想到這麼快就又有人按捺不住進山了。
這個點風雪大,再等上一會兒,腳印就會被落雪完全掩蓋,想要再找到人就是難上加難。
事不宜遲,麥倫順着腳印離開的方向一路往前,離開河流後,沒有往山下走,反而是繼續向内,到了松樹林當中。
松樹林相比銀杉樹要矮上不少,相互之間生長得非常緊湊,陽光很少能穿過針葉照射到地面之上。
因此一踏上這片領地,溫度就很明顯地降低了些,但麥倫早已習慣。
隻是這個盜獵者的動向卻在經過一片凸起的樹枝後,痕迹就完全消失了。
旁邊雪地光滑無比,周遭隻有一人寬的松樹,他看着樹幹表面粗粝的樹皮,在想難道這人還上樹了不成。
好好的人不從地面走,往樹上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