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很有職業操守，既不問蒼術犯了什麼事需要逃亡，也不問他為什麼去硫磺市，隻是問了一句：“你的盒子會對機械義體有幹擾嗎？”

霜植入了義眼和義肢，擔心不明設備也是無可厚非的。

蒼術說：“不會造成幹擾，是一個朋友的骨灰盒。”

叢黎在盒子裡重新思考自己的定位：“……我現在是骨灰了。”

兩人一盒從毛柱工業鎮出發。

霜提起了路線：“坐船從外海繞到硫磺市是最簡單的，起碼不會遇到那麼多邊防檢查，但那種遊覽型的大船裡面很亂，異能者和各種幫派混雜在一起。”

“走陸路的話，我們有三條路線，一條是從現在正在交戰的南邊境線走，打仗嘛，容易混過去，第二條是我們的運貨路線，但最近這條路線出了點問題……”

在比較之後，蒼術選擇了海路。

進入靠近外海的港口城市海晶市後，天氣每天都很糟糕。

灰暗的天空長年籠罩着這個多橋之城，空氣濕度大，随時随地都要下雨的感覺揮之不去，因為水汽而被腐蝕的金屬斑駁陸離，經過一些管控不怎麼好的街道時能聞到明顯的黴爛潮濕的臭味。

夜晚，入海口附近的燈光照在水面上，顯得污濁極了。

霜引領着蒼術走過從碼頭通往船上的鋼架樓梯，在經過重重集裝箱的陰影下時，走在前面的雇傭兵忽然停下了腳步。

蒼術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了？”

雇傭兵霜轉過身來：“忘了一件事，在上船之前，把你那個盒子交給我，我得給它登記一下。”

霜平時辦事利索，至少從離開工業鎮開始的七八天的觀察時間段内來看，他是個可靠的人。

但他忽然提出這個要求，蒼術還是起了疑心：“我必須在場。”

集裝箱擋住了碼頭的燈光，厚重的人造陰影裡，那個沉默寡言的雇傭兵看起來面目有些陌生。

他揚起手，把披在身上的外套甩開，露出的手臂卻并非機械義肢。

“晚上好，兩位。”他發出來的聲音也完全變了樣，聲線是女人的。

他，不，她——她打招呼的時候用的稱呼是“兩位”。

正在盒子裡刷論壇的叢黎覺得外面氣氛不太對勁，垂死病中驚坐起開了好幾面空無之壁的投影。

不遠處停泊着的大船上燈光遙遠，堆積如山的集裝箱陰影裡，黑暗蠕動着。

如同活物般的黑暗幾乎和那個人融為一體，那人的虛假臉皮上瞬間蔓延着黑色的爬山虎。

叢黎認出這個人正是上次在建築工地見到能操控無光之處将黑暗變為實體的異能者！

她暫時叫做“黑泥”的那位，原來是一名女性。

但這次她覺得黑泥整個人的氣場和上次比起來變化了不少，黑泥的能力似乎升級了。

黑泥甚至知道她的存在……

“别害怕，我隻是和盒子說幾句話。”黑泥露出一半光潔的臉龐，另一半臉則沉沒在黑暗沼澤裡。

叢黎對蒼術道：“讓我和她說話。”

聽到耳機裡的聲音，蒼術答道：“但我必須保護你。”

叢黎：“她比上次強了很多，要是想對你下手，你現在早就損耗掉一次生命了。蒼術，照我說的做。”

蒼術照做，他拔掉連接器，将盒子的聲音外放出來。

在連接器離開盒子表面的時候，僅有的幾絲光線被吞噬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像粘液一樣迅速爬升，禁锢住蒼術的四肢，令他不得動彈，他的喉嚨同樣被黑暗扼住了，說不出話來。

盒子被黑色觸手卷走，和那個半邊臉龐的女人一起消失在陰影裡！

蒼術的腦内通訊端中，黑客阿魏察覺了這一點：“蒼術，現在的情況隻有啟動筋骨重組了，你要麻痹效果嗎？”

“不要。”蒼術在腦内回複道。

阿魏提醒道：“很痛。”

在黑客的遠程操控下，仿生人内部的納米機器和生物電子系統互相作用，仿生身體結構和組織在短時間内迅速重組優化。

細密的分崩離析帶來了瞬間的巨大痛苦，也讓附着的黑暗從他身上剝離。

蒼術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黑暗觸手的絞殺對他已經不起作用了，他的手撐在地面，借了力，身體随即躍起。

“我去追回。”他對腦内通訊那端報告道。

海風稀疏，穿行在障礙物之間。

黑泥身披黑色鬥篷，她把盒子罩在暗影裡，語氣謹慎地問盒子：“盒子，你是玩家？刺殺總統的任務是你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