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一個人,高度太高,他原地起跳也是不行的。
“快啊!”
酒桶的旋轉就像時間的流逝一樣無法控制,軸承發出的木頭摩擦的聲音好像時空裂隙中的哀鳴。
馬蘇裡拉急了,可她什麼也做不了,他更不懂,埃裡克在等什麼?
埃裡克在等一個角度,一個千鈞一發的機會。他凝聚精神,看着桶外的世界,能根據外面木杆的形狀和桶内傾斜的角度猜到木桶所在的方位……來了!
他突然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的重量,和桶内其他東西的重量,産生了很微小的抵消作用,酒桶的動線受到影響,似乎愣了一愣,他便抓住這個機會,一個助跑,起跳——
半個身子跳出酒桶,而酒桶也同時開始逆轉。
還好馬蘇裡拉抓住了他。
四目相對,埃裡克從來沒見過馬蘇裡拉那種表情。總是輕松的,愉悅的馬蘇裡拉,此時臉上有一種肅殺的平靜,她一隻手抓的他緊緊的,一種怪力在她手上爆發,她面沉如水,竟将他整個從酒桶裡拔了出來!
酒車晃晃悠悠,剛才承載他們的酒桶,一下倒栽蔥在雜物堆裡,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們抱着一根木杆,等到酒桶再移開時,下方的雜物堆裡,一把長戟斷成兩節,刀鋒處已經不見了——可能在酒桶之中。
……劫後餘生。
埃裡克回頭看馬蘇裡拉,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馬蘇裡拉剛才用的一隻右手拉他……原來是左手斷了。
她的手腕處折斷,類似□□上暴露性的創口,體現在靈體上,絲絲縷縷的魂力從傷口處流瀉而出。
所在的秘境仿佛因這些逸散的魂力進入一種蠢蠢欲動的狀态。
馬蘇裡拉的臉白的吓人。
埃裡克也沉默,隻是将手放在她的傷口上。魂力的流逝變慢了一點,試着運用自己的魂力,通過傷口向馬蘇裡拉輸送。
“用不着你……”馬蘇裡拉不合時宜的壞脾氣出現。
埃裡克強硬地抓着她。她很虛弱,試着掙脫無果。
他感覺到她魂力的枯竭,不過以為都是斷腕上的傷口造成的。
馬蘇裡拉很難為情地别過臉去。實在不适應當被救濟的角色。
她出去後要把這個秘境毀了!殺千刀的,竟然讓她有朝一日這麼狼狽!
她别無辦法,斷腕是她主動的無奈之舉,隻能想到用自殘來增加力量。當時太害怕,就怕埃裡克出不來……
她的反應好像有點太過激了。她在尴尬中自我反省,又有點自暴自棄,他會怎麼想?該死的!
埃裡克垂着眼眸,叫她看不見他此刻心緒,他給馬蘇裡拉補充着魂力,确保她的傷口穩定了,不會再讓她像一個破掉的氣球那樣随時癟掉。
“有力氣嗎?還能爬到軸承上去嗎?”
他身體裡鐵血的部份在危機關頭顯現。馬蘇裡拉看看他,點了點頭。
這一次依然她先走,埃裡克在後面托着她,她坐上軸承,埃裡克也開始動,這次簡單的很,軸承上穩定許多,半天隻有一丁點旋轉,位置夠他們兩個坐,綽綽有餘。
“這裡之前專門給宴會上表演節目的魅靈打造的,寬敞吧!”她恢複過來了,揚揚受傷的手,有種炫耀勳章的意思。
某種意義上講,他們确實成功了。接下來就是一步步驗證埃裡克猜測的過程,酒車會帶他們去想去的地方嗎?
埃裡克張口想說話,可是那樣隻叫馬蘇裡拉有點尴尬……她覺得埃裡克此刻不管是感激還是教訓,她都不想聽。
——隻會讓她不斷回憶起剛才那個無助又無能的自己。她知道自己這樣很難叫人理解……
“馬蘇裡拉。”
她難得對他人有了些同理心,埃裡克肯定還是要說些什麼的,于是愁眉苦臉聽着。
“我不會感激你。”他的聲音像大提琴。
好吧,看來是教訓——他憑什麼?
馬蘇裡拉心理活動豐富,自以為隐藏的很好,實際哪怕一丁點輕蔑都寫在臉上。
“因為我會做和你一樣的事情。”他說,“你不如就把這個當做我的承諾。或許有或許沒有那樣的一天。”
不是什麼賭咒誓言,他的語氣平常不能再平常,在他們周邊,六個酒桶顫顫巍巍,周而複始地旋轉,吸納新的,吐出舊的,這樣循環——他們身下所坐據說是從世界之樹上斬下的木頭做成的軸承,發出沉悶的運行聲,仿佛訴說着數千年前的歡愉,發出一聲聲歎息。
他們看着彼此,馬蘇裡拉臉上嬉笑的神色褪去,又露出那種屬于高法依格的,睥睨衆生的冷色,埃裡克不解其意,也毫不退縮,女巫先敗下陣來,移開目光。
“再說。眼下最重要的,先出去。”酒輪之上,下方景象盡收眼底,她指着一個方向。
四周越來越亮,酒輪也越爬越高。看上去離他們不遠的一個地方,堆積如山的寶石,光華璀璨,熠熠生輝。
那是他們的目的地。但他們兩人的表情都不見絲毫放松。
盤踞在數不清的寶石之上,一條背上生着連排棘刺的黑色巨龍正卧伏着,它似有所感,睡夢中的安穩鼻息驟停,下一秒,睜開那雙爬行動物的碧綠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