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說回當時,馬蘇裡拉質疑羅嘉爾是怎麼知道……她高法依格的信徒身份的。羅嘉爾這時,或許是認清了現實,對馬蘇裡拉有問必應,不過臉色不太好就是了。
羅嘉爾帶她走到小屋與室外的連接處,指着屋外的一個東西。
“看到那個了嗎?”
馬蘇裡拉順着羅嘉爾的手指看去——眷戀井旁邊一棵不起眼的樹上,好像挂着一個東西。
馬蘇裡拉定睛一看,頓時瞳孔巨震,是鏡子!
她多繞了兩步,果然找到一個角度,正好能看見鏡子裡折射出眷戀井的井口,此時如果有人在眷戀井前觀象,很輕易就能看到井裡的畫面。
不出意外的話,剛才羅嘉爾就是這樣通過這個辦法看到了自己向埃裡克展示的畫像,所以才有的猜測,可惡,當時自己竟沒有發現……等等,她為什麼連有人在背後偷看都沒有發現來着?
馬蘇裡拉:“……!!”
她想起來了,那還不是因為,因為……
馬蘇裡拉幾乎是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盯着羅嘉爾:“你還看到什麼了?”
她的反應正中羅嘉爾下懷,羅嘉爾一朝暗淡的表情倏地亮起來,又不敢顯得過于得瑟,目光在馬蘇裡拉身上不安地遊移:“你在井水裡看到了什麼,我就看到了什麼。”
馬蘇裡拉看向羅嘉爾幾乎是看死人一樣的目光,然而卻叫羅嘉爾更加确信,以至于腰杆也硬了不少,姿态更從容幾分:“現在我們再來談談剛才的事情,不知道……我看到的東西,值一個五五分成嗎?”
“然後呢?”回到此刻,畫面中照出蘆笛一張缺乏表情的臉。
“然後……你怎麼明知故問?”馬蘇裡拉話音一轉,氣勢洶洶的,實則外強中幹,她用這種方式試圖來掩蓋自己被占了便宜的事實。
三七分成!恐怕羅嘉爾都沒想到,但她主動給了,側面證實了羅嘉爾掌握的秘密在她心中的分量。
那還能是什麼?她給埃裡克看畫像,是她第二次觀象,至于第一次觀象……如果羅嘉爾矢口否認,她還覺得奇怪呢。
她當時一時走神,心裡想着埃裡克,所以井裡出現的,也是埃裡克。
埃裡克——那個埃裡克,她心裡糾正,不是這個埃裡克。
那是人間諾爾威年輕俊美的王,使一把血斧,戰功煊赫,意氣風發。她以為她都已經忘了,可眷戀井裡的景象給了她當頭一棒。
年輕的國王手拿寶石捧花,站在路的盡頭,他的身後是廣無邊際的羅京海,喧嚣着的浪花擊打着岸邊的礁石,一下一下,碎成泡沫,在空氣裡蒸騰出海水的鹹味。或許是濕氣太重,國王垂着睫毛,目光也往下走,讓人以為他在專心看那捧花,他在想什麼呢?雖然寶石捧花……的确是很漂亮的。
他褪去铠甲,為當天的場合,穿了一身白色禮服,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些,領口向下第二顆金扣松了,兀自被海風吹得顫動不已,他伸手握住,手抵在胸前,好像一個紳士的禮節。
她以為她都已經忘了。那是她和那個埃裡克的婚禮,她知道她要朝他走去了。慌亂中,她伸手把井水攪碎。
“就為了那個?”蘆笛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已經喪失了好奇心,“你怕那個人……叫羅嘉爾的,給血斧王告密?告密了又怎麼樣?”
即使一直冷淡如她,也覺得這件事情難以置信的荒唐。堂堂九界第一女巫,就為了這種小事,被人要挾了?
馬蘇裡拉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什麼怎麼樣,假設羅嘉爾真的告訴他了,萬一他想起什麼來了呢?我現在事事順心,沒必要拿這個冒險。”
她為自己辯解起來就有刹不住車的架勢:“羅嘉爾看起來是個聰明人,又……勉強算是我的信徒吧,今後說不定能幫上忙。反正,反正我也不是真想在阿斯加德賺錢——”說到這裡,她臉上可疑地紅了一下,接着輕咳兩聲,“反正,分成的事情就這麼定了。既堵了他的嘴,長遠來看也不見得是賠本的生意。”
馬蘇裡拉越說到後面,語氣越是急切,仿佛急于從蘆笛身上得到肯定,蘆笛仍舊淡淡的,并沒有叫她如願以償。
馬蘇裡拉迅速又看了蘆笛一眼,低下頭,小聲說:“況且,我現在和那個人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如果他知道了,難保不會笑話我。”
前面的理由原來都是障眼法,最後一句才是真心話。高法依格明顯心虛,目光又情不自禁往蘆笛那裡飄,不小心對上蘆笛毫無波瀾的雙眼,高法依格猛的一個哆嗦,像被咬了一口。
她和那個埃裡克的過往,除了她自己,世上恐怕就隻有蘆笛清楚了。而對方的态度也是一以貫之的。她現在是在奢望什麼?想要蘆笛安慰她?還是和她一起回憶?那簡直是她夢裡都不敢想的事兒。
她或許今天是真的受刺激了,腦筋不大清楚……
而蘆笛竟然難得的善解人意了點,竟然給出了一點反應,雖然隻有一個字:“哦?”
高法依格大受振奮,又打開了話匣子:“你不知道,我現在看着他,總覺得他和之前不一樣了,弄得我心裡總不是滋味。你說,這是不是跟他失去記憶有關系呀?”
蘆笛這次沒有回答,顯得興緻缺缺,容忍高法依格繼續碎碎念。
“一般來說,人死了,靈魂也不見得會失憶呀……雖然,他死後成了恩赫裡亞,也算不上一般情況……你說,他失去記憶,是不是跟他沒有魂鑰有關?是不是就是血斧出了問題……如果他真有什麼‘魂鑰’的話,我能想到的就隻有血斧了。你說,如果我能幫他修複魂鑰的話,他是不是就能變好了?我……”
“打住。”蘆笛終于忍無可忍,出聲打斷,馬蘇裡拉很聽話地閉上嘴,有些無辜地看着她。
蘆笛被馬蘇裡拉一頓話說的腦子裡嗡嗡的,眉頭緊皺,真要她說,她也覺得眼前的高法依格跟之前有什麼不一樣了,女巫在她的印象裡從來沒有這樣瞻前顧後過。阿斯加德果然是個晦氣的地方,她心裡想到。
“剛才你不是還擔心他恢複記憶嗎?現在又考慮要給他修複魂鑰,恢複記憶,真搞不懂你是怎麼想的。”蘆笛一針見血,在馬蘇裡拉開口辯解之前,想到那可能又是一番長篇大論,她趕緊打斷:“你怎麼想都好,我是無所謂。隻要你别忘了,你來阿斯加德真正的目的。說到底,他不過是個……”
蘆笛頓了頓,看到馬蘇裡拉委頓的神情,下面的話竟有些說不出口。她承認她心軟了一些,雖然她的表情依舊冷漠,語氣也依舊平闆。
“真要我說,你和他在人間那些事,他忘了,最好你也忘了。本來就沒有意義。”
這就是蘆笛對此事的态度,從未變過。
馬蘇裡拉未出口的話随之湮滅,長出一口氣,決定不再說了,她胡亂擺擺手,卻不知道蘆笛的話她聽進去了幾分。
“說正事吧。”馬蘇裡拉一改方才的糾結神色,看起來認真可靠,和平時大大咧咧的樣子也大相徑庭,這個時候,她才像是傳說中的邪惡反派,高法依格。
“我聽說,布吉拉已經查探到我偷放的那縷魂息的來源是密密爾泉,阿斯加德正在考慮派恩赫裡亞去那附近調查,你一個人在那附近,要多加小心。”
“怎麼會?”蘆笛聽了皺起眉頭,馬蘇裡拉帶來的這個消息是她着實沒有想到的。
馬蘇裡拉聳肩:“我也沒想到。唯一的解釋隻能是布吉拉也掌握了魂術。”
蘆笛的眉頭越皺越緊,“那你現在在阿斯加德……豈不是很快會被他發現?”
“那倒不至于,”馬蘇裡拉倒是很笃定,“我猜他也許接觸了魂術,不過也隻是皮毛而已。不然查探魂息時,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不會隻是派兵密密爾泉而已。”
蘆笛這才放松了些。
馬蘇裡拉接着說:“如果我得到的消息屬實,阿斯加德真的會派人前往密密爾泉……這倒不失為一個轉移他們注意力的好機會。”
蘆笛正專心聽着,突然看到馬蘇裡拉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意。
“我有一個想法,關于我上次招親那事兒,我最近正好收到了不少意見……不如我們順着阿斯加德這次的行動,把這出戲再做真一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