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恩赫裡亞最後如願以償地坐到了埃裡克身邊,馬蘇裡拉不好拒絕,雖然情不願,還是拉開了6号身邊的的椅子,與埃裡克隔一個座位就坐。
其他恩赫裡亞們都羨慕地看着埃裡克,但沒人敢表現出意見:不知從哪裡傳出的消息,43号生前殺過一條龍。而即使沒聽過這個消息的恩赫裡亞,看見埃裡克這麼年輕的長相,也都從心裡判定,這個人不好惹。
對他們這邊的關注像海水下的冰山,被刻意隐藏了起來。談話是6号先開始的,她一隻手支着下巴,笑盈盈地問埃裡克:“你就是43号吧?我聽人說你之前殺過一條龍,是真的嗎?”
在旁邊偷聽的馬蘇裡拉:“······”快别提了!她這張嘴啊。
埃裡克把身體靠向椅背,離6号遠了一點,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馬蘇裡拉,又把早些時候的胡謅重複了一遍:“是啊。不過是一條受傷的威爾士小脊龍,僥幸罷了,”他微笑了下,“被傳得太離譜了些。”
他們這些人間英雄,對于魔法生物隻是一知半解,所以和伯格和胡連差不多,聽見确切的學名,6号就幾乎完全相信了埃裡克的說辭,臉上配合着露出崇拜的表情,一般的男人看見,肯定都飄飄然了。她用一種真誠的語氣恭維道:“您看上去真年輕。沒有三十歲吧?”
埃裡克對此的反應隻是微笑着抿了口酒。
“也很帥氣,”6号微垂眼簾,好像有點羞澀,“我剛剛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您了,您有一種特别的氣質,生前或許是哪一個國家的王子?或者是王嗎?”
6号對于貴族血統有一種天然的執着,馬蘇裡拉知道那是為什麼。她不久前已經在6号的堅持下與對方互通了姓名(她不知怎麼的,很難拒絕女人的撒嬌),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也好奇埃裡克能不能想起什麼,在一旁假裝悶頭喝酒,實則豎起耳朵。
埃裡克笑了一下,很有貴族風度的,餘光裡是鬼鬼祟祟往這邊看的馬蘇裡拉,他突然起了玩心。
“很抱歉,我不是。”埃裡克說,“俺原本隻是一個獵手,自從偶然殺掉那條龍,就被國王陛下封了爵位,領兵打仗去了。俺打了兩場大勝仗,不過在行軍途中,過河的時候淹······”他停了一下,微笑,好像故意說給誰聽:“不幸死于一場敵國精心籌劃的暗殺。”
6号:“······”他本來想說的是淹死?
馬蘇裡拉:“噗。”一口酒噴了出來。
好在6号沒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埃裡克則挑起了一邊眉毛。
6号見過許多男人,心裡覺得埃裡克像在诓她,但是既然話都這麼說了,她又不能不信,否則隻有一個可能:這位勇士想要避開她,而這是她的自尊心萬萬不能接受的。她于是做了一件馬蘇裡拉完全想不到的事情,連埃裡克都被吓到了。
她首先自報了家門,表示了自己的誠意:“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我叫芙蕾娜,是北方齊曼帝國的公主,拼寫是······”她慢慢從袍子裡抽出挂在脖子上的銘牌,挺着上身送到埃裡克面前去,她放低了身子,從下而上看着埃裡克,有一種柔弱的意味。女恩赫裡亞的袍子領口并不低,但是馬蘇裡拉并不确定從埃裡克的角度會不會看到些什麼,6号的上圍可是相當豐滿的。
馬蘇裡拉:“!!”
當事人埃裡克的反應比她更大,失去了往常的從容,直接站了起來,臉已經紅了。
他肯定看到什麼了!馬蘇裡拉在心裡抓狂。埃裡克一站起來,整個宴會大廳的恩赫裡亞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把目光投向這邊,埃裡克隻能又漲紅了臉坐下來。
而芙蕾娜的眼神已經變了,再沒有那種誘惑的神色,她這下已經完全被埃裡克的自述說服了,自尊心也得到了滿足。銘牌被她收了回去,她重新挺直腰背,幹脆地對身邊的馬蘇裡拉說:“換座嗎?你和這位小朋友一起。”馬蘇裡拉還沒從震驚中走出,沒反應過來時已經茫然地點頭,芙蕾娜潇灑地站起來,馬蘇裡拉抱着一種複雜的心情(主要是一種出于人道的拯救心理)與她交換,坐到埃裡克身邊。
芙蕾娜将頭轉到一邊去,神态未見愠怒,隻是馬蘇裡拉知道她對埃裡克已經失去了興趣,她坐在中間,埃裡克耳朵還紅着,眼神堅定地望向面前的盤子,對靠近的馬蘇裡拉毫無反應,搞得馬蘇裡拉好不尴尬。
其他人對這裡剛才發生的一切一知半解,好奇的目光不斷投來,好在就在此時,身後弗麗嘉與幾位主神到場,成功轉移了恩赫裡亞們的注意力。
“好了好了,她沒再看這邊了。”又過了不知多久,馬蘇裡拉悄悄推了下身邊的人,他們在碧芙斯特橋上的那點小别扭悄然翻篇。
埃裡克擡起頭來,他的臉已經不紅了,但是因為過于強烈的羞恥感,擺出一副沉水一樣的死人臉,一直持續到了宴會結束。
新晉的恩赫裡亞們大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傳說中的天神,雖然奧丁未能到場始終是個遺憾。弗麗嘉領着兒媳希芙,黑暗之神巴德和詩神布吉拉紳士地跟在後面,十分莊嚴地走到衆人面前。神後弗麗嘉率先在宴會上發表了講話,為丈夫的缺席表達了歉意。她一出場,那種非凡的美麗就征服了在場的所有人,她擁有女神極緻的一切:美麗、聖潔、優雅、慈悲,金色的發間插着一根白羽。
“真好看。”弗麗嘉講話完,恩赫裡亞們由衷的掌聲中,馬蘇裡拉這樣感歎。
“是的,她真美。”芙蕾娜咬着耳朵附和。
馬蘇裡拉奇怪地看着她:“我不是說弗麗嘉,我是說她頸間的項鍊,你不要弄錯了。”
芙蕾娜:“······”
她沒有糾結女伴意外的關注點,反而适應自己加入了這場女孩兒氣的談話:“是挺好看,但是希芙戴的不是更漂亮?神後的項鍊上隻鑲了一顆綠寶石,有點太樸素了。”
馬蘇裡拉把嘴邊要出口的“你懂什麼”吞了回去,委婉地說:“希芙的這套首飾華麗是華麗,但是粉色和她的金色禮服大不相稱了。”
而且那成色!滿頭都戴滿了還不如弗麗嘉的一顆!聽說那顆綠寶石是亞爾夫海姆最有名的寶石礦産出的,五千年都難得一遇,算是精靈國的國寶了,也不知是怎麼被她弄到了手上,反正不能是什麼正當的方法罷······馬蘇裡拉胡思亂想着。
芙蕾娜心裡有點不服氣,馬蘇裡拉像個男人似的,能懂什麼。她還想分辯兩句,但是出于教養,想了想還是算了,放下馬蘇裡拉,轉而跟身邊的男人說話去了。
弗麗嘉後該輪到雷神殿下講話,然而托爾遲到了,主神們互相交換眼神,希芙搖搖頭推拒,于是巴德和布吉拉不得已出場各自扯了一會閑話。直到半個小時後,一個雄偉的身影才出現在宮殿門口。
托爾一路風風火火,看上去不怎麼高興的樣子,進了宴會大廳,看也不看下面的恩赫裡亞們,對弗麗嘉的責怪和希芙的詢問目光也置若罔聞。他清楚自己的角色,本來揣了講話稿來的,照着才念了兩句,突然不耐煩,把稿子揉碎了,羊皮紙在他手裡變成一捧黑灰。
“歡迎各位英雄的到來,除此之外,我沒有别的話了,隻有兩句,”托爾渾厚的嗓音在整個切切羅門宮中回響,“我聽聞,你們在來阿斯加德的路上遇見了,”他停頓了一下,偷眼看了下一旁的妻子,“——女巫高法依格。”
希芙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但托爾一鼓作氣,把心裡想了很久的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我就直說了吧,高法依格不僅重新現世,最近還散布消息,要在恩赫裡亞中挑選一個情人。”
人群中傳來了小聲的議論,原本恩赫裡亞們還不知道這回事,這下不僅希芙,連弗麗嘉完美的表情都有了裂痕,責怪托爾的莽撞。
但托爾可不管這麼多,他的紅發雖然精心梳過,仍然像一團暴烈的燃燒的火:“你們可能會覺得奇怪,但黑女巫做出的的任何決定都不能用常理推斷。一定是針對阿斯加德的陰謀!”
“高法依格是神族的敵人,各位——恩赫裡亞們,不管你們過去如何,今天起,都是阿斯加德的勇士,為奧丁效忠,倘若有一天受到了高法依格的蠱惑,請務必認清自己的立場!”托爾突然提高了音量,“一定要拒絕!然後轉告我。”
希芙已經要哭出來了。
“然後就是,吃吧!喝吧!享受宴會,今天是歡樂的日子!這也是奧丁的意思。”
說完這些,他總算撿起天神風度,朝台下鞠了一躬,恩赫裡亞們在驚疑不定中獻上稀稀落落的掌聲。托爾幾乎是在下台的瞬間,衆目睽睽下追着哭泣的希芙而去。
餘下弗麗嘉顯得有些尴尬,但宴會總要繼續,于是入座,宣布開宴。
從宮殿的一個大門到另一個大門那麼長的宴會桌上,不多時擺滿了美味珍馐,酒杯拿起再放下,便有源源不斷的美酒可供豪飲。恩赫裡亞們變成實體後,再沒有障礙,可以盡情享用美食,幾乎有一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恩赫裡亞們一開始還顧及主神們在場,但是主神們顯然無意參與他們的狂歡,所以不多時也就放開了。主神的席位在高處,可以俯瞰整個宮殿——托爾和希芙出去解決私人問題;弗麗嘉,自落座後,一直有神使前來彙報消息,她邊聽邊手裡拿一杯葡萄酒慢慢啜飲,其餘一概沒動;黑暗之神博德獨自陰郁,他眼睛看不見,吃東西很慢很慢;詩神布吉拉酒品差是出了名的,才喝了幾杯,強拉着博德說起胡話來。
馬蘇裡拉掃過在場的主神們,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認真吃飯,跟埃裡克搭話:“你這個肋眼排好吃嗎?我拿的羊羔肉,你那個沒有了,咱倆換着嘗嘗?還有我這個香蕉布丁······”
埃裡克把手邊裝肋眼排的盤子直接推過去,卻沒接她遞過來的,審視地看着她:“所以,你怎麼會知道?”
馬蘇裡拉垂眼,把手中的盤子放回整潔的金色餐布上,好像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我可以解釋。”
她擡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關于我為什麼會知道高法依格想要一個恩赫裡亞/情人。”
她未來得及說明,突然外邊傳來騷動,有衛兵來報告,神色有些驚慌古怪。
“發生什麼事了?”弗麗嘉問,有點不厭其煩,沒讓衛兵上前回話。
所以衛兵接下來的話,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
“好像是,好像是······高法依格出現了,但還不能确定。”
神後吃驚,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來的:“怎麼可能!有奧丁的禁令,她怎麼可能在阿斯加德出現?!”
衛兵為難:“不清楚……但是……神後陛下,您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