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恒回過神,這是他今日第二次在别人面前想起那陳舊得快要發黴的往事了,但一提到那個人,這些回憶就止不住,“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也不能算她的錯。不過你經過大柳樹村這一遭,已經充分證明自己的能力,她也會将一切都告訴你的。”
“我會去見她一面,”程希夷抿了抿唇,讓步了,“若她将一切告訴我,或許我可以考慮,但她要是什麼都不說,我恐怕就要讓你們失望了。”
“好好好。”見她答應,孫恒也當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立刻喜笑顔開,又問,“那麼你是打算同那巡撫回去麼?”
程希夷點點頭。
孫恒笑着調侃她:“哎呀呀,小年輕果然有活力,不過——”
他的語氣驟然沉下來,“她讓我給你帶個話,她又重新用九曜算命術推算了一下,杜文煥的命格有異,最好别再接近他。”
“有異?”程希夷皺起眉頭,“哪裡不對?”
“哎,你回去問問她呗。”孫恒轉身就要走,“話我已經說完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走了幾步,他又回頭,臉上的笑意也被鄭重的神色取代,他說:“若你真的成了那個預言中的人,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不是為難你的事——”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低了下來。
見他态度轉變如此之快,程希夷好奇地問:“什麼事?”
“有個人我希望你能救她出來。”
程希夷不解:“你的武功這麼好,為什麼自己不去救?”
孫恒歎了口氣,“有的人被禁锢是身體被禁锢,但有的人卻是心被禁锢,前者很容易救出,但後者就沒那麼簡單了。”
“你說的這個人在哪?”
“她在京城唐府裡,”孫恒眸子裡的光閃了閃,“待到時機成熟,請你救她,不過也許她會自己出來,誰知道呢。總之,請你留心。”
他的語氣莫名變得客氣,程希夷心裡奇怪,但她不打算輕易答應這麼一件沒頭沒尾的事,“你跟程玉和一樣,說話總喜歡叫人費勁去猜,就算是要我幫忙,也得告訴我這人的姓名,并且是男子還是女子罷。”
“自然是女子,”孫恒沉吟了一會,“至于她的名字,恐怕我不能告訴你,隻能告訴你她姓'楚'。”
“楚?”程希夷眯起眼睛,這個姓可不尋常,它牽動了她的一些回憶,“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與巫術案的楚國公有關。”
孫恒心頭一驚:“你知道巫術案?”
“看樣子的确是了。”程希夷見他臉上驚愕的表情,笑了笑,“楚國公隻有一子一女,長子死在巫術案裡,女兒嫁了他人,留有一子。這都是程玉和告訴我的。本來這世上同姓的人也不少,但在京城,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楚國公,而且,我感覺你們與巫術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孫恒怔怔地說:“她還真是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倒是全給你講了。”
“莫非你要救的這人是楚國公的女兒?”程希夷從前聽時也一知半解,幸而她記性好,對程玉和的話過耳不忘,沒想到在這兒居然牽扯出來了。
事到如今,孫恒也不瞞着了,也沒有瞞着的必要,“是她。她姓楚,名風絮,是楚國公的小女,後嫁與唐府公子為妻,育有一子。”
“聽起來是高門夫人,盡管家族敗落,但唐府也是富貴人家。”程希夷将他打量一眼,“她現在應當是養尊處優的貴婦人,與你似乎并無多大關系。”
孫恒聽出她語氣中的懷疑,冷笑一聲,“程姑娘,我既不打聽你的事,我的事你也别知道太多罷。”
“而且,”他話頭一轉,“若你有心,等你去了唐府就知道了。”
程希夷漠然看了他一眼,别人的秘密她的确沒有多大興趣,“我知道了。”
“那就先多謝程姑娘。”孫恒向她鄭重地行了個抱拳禮。
程希夷忽然說:“既然我答應你這件事,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請說。”
“為什麼你們這麼相信那個預言?”程希夷問出心底的疑惑,從她碰到這些人,知道有個預言存在時,這個疑問就已經在她心中漸漸發芽,知道如今知曉這個預言的全貌。
遠處的山巒蒙上一層又雨霧,偶爾露出一點青色,很快又被缭繞的霧氣籠蓋。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濕了裙擺,浸透進她的軟鞋裡,她卻毫不在意,眸子安靜平淡,她已經接受這個預言的存在。
孫恒輕笑一聲,望着雨幕,似乎有無限惆怅,“也許是因為我們都需要一個盼頭罷,一個改變這世道的盼頭。”
“那為什麼是我,我隻是個平凡的女子,而且我一無所知。”這是她一直都不明白的,為什麼是她。
“如果非得說一個理由的話,這是既定的命運,”孫恒看向她,眼眸裡帶着憐憫,“命運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經開始運轉,這不是你可以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