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找出的記憶本就不多,山中與師尊相處的那段時光反而讓她顯得可悲,下山又遇到這麼多奇怪的人,似乎個個都想利用她做點什麼。
之前是程玉和,現在又是這什麼天君。
對了,她還要去救出杜大人,沒有時間給她迷茫。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心裡總算平靜不少。
“沖呀。”她舉起手中的木棍,似乎想通過揮舞給她些許力量,盡管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她往方才找到的地方走去。
……
順着方向,她來到一處竹林前。
從外看,這處竹林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
但程希夷能感受到這裡有一層屏障,屏障内并非是天君的意識造出來的幻境,而是另一個人的。
這個人的氣息,她十分熟悉,就是杜文煥。
難道他不是被天君造出來的幻象所迷,而是自己造出幻境并将自己困在其中?
難道杜大人也有困于心,走不出來的事?
能在天君的幻境中再造出一個自己的幻境,那一定是對他而言很痛苦的事。
程希夷躊躇了,并不是她不想救杜文煥,而是不經同意,擅自了解他心中的隐秘,這對他并不公平。
畢竟她隻是一個,曾經為了程玉和的任務,刻意接近他的人。
躊躇間,她擡手碰了碰那屏障,手像碰到水幕一樣,順利穿過去了。
“這怎麼可能?”程希夷快速縮回手,驚訝道。
這種幻境是針對創造者本身的,幻境裡的一切都是創造者所知曉的東西,如果有外人誤入,不說受傷,至少還是會有阻力感的。
而她的手就這麼恍若無物地穿過去了,那屏障就像平靜的湖面一樣柔和。
她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釋然地笑了笑,說:“既然是杜大人您的邀請,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程希夷穿過屏障,踏入杜文煥内心的幻境中。
她的腳一踏在這幻境裡的泥土上,竹林就齊刷刷從中間分開了,像一個個站得筆直的人讓出一條道來。
順着這條道,周圍的天色逐漸暗沉,走着走着像走進一間屋子裡。
屋内十分涼爽,甚至可以說是冷,從門縫中漏出幾縷風,讓人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而這裡的桌案、書架和字畫,程希夷認得,這是杜文煥在杜府西院的書房。
隻是這裡陳設的家具比她之前看到的要新些,而且也少了點花瓶玉器之類的擺設。
從門外走過兩個身影,程希夷下意識躲在暗處,但顯然那些人壓根看不見她。
應該是兩個灑掃庭院的婆子,她們一邊走一邊交談,聲音不大不小,但也能讓房裡的人聽清楚,語氣尖刺而刻薄,像是故意朝房裡說的。
“他怎麼回來了?”
“我還以為他已經死在山上了,那些強盜窮兇極惡,過了這麼多天,竟還沒把他……”
“哼,他倒是全須全尾回來了,還是讓官府大張旗鼓将他送回杜府的。小小年紀竟有這種心思,是故意讓街坊鄰居看笑話嗎?”
“是啊,逃出來了就直接回杜府,又不會把他吃了。他竟然先跑去了官衙,想讓事情鬧大,好教别人戳老爺夫人脊梁骨,說他們苛待先夫人的兒子麼?”
“夫人對他不薄,他回來之後發熱是夫人衣不解帶地照顧着,瞧他那冷淡的樣子,死人都比他捂得熱。”
“就是一白眼狼。”
“要我說,他病好之後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模樣也有些變化,不會是哪裡來的乞丐冒充的吧?”
“别亂說,外人可認定他就是我們主子,我們可不敢胡亂猜疑,隻是為夫人不平罷了——”
說着說着,她們走遠了,但還能聽到幾聲間或的譏笑聲。
她們說的是誰?
程希夷不知道她們在對誰指桑罵槐,這房間莫非在杜文煥住之前還有人住過?
而且這房裡也沒有人啊。
忽然,她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響,像是老鼠發出的,仔細一聽,卻是布料的摩擦聲。
這房裡還有人。
她順着聲音走過去,在杜文煥平日寫奏疏的桌案下看到一個蜷縮起來的身體。
他的個子已經不小,隻有把自己卷成一團才能塞到這桌案下。
待那些婆子的聲音都聽不見,他松開抱着的雙膝,從裡面爬了出來,稚氣未脫的臉上還帶着挂着些許淚珠,但表情平淡得像是一尊塑像。
程希夷借着外頭的光看清他的臉後,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杜大人?
杜大人???
我的天,是十多歲的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