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十分鋒利,即使他已經小心,也被劃破了手指。
在杜文煥的鮮血接觸到碎片時,一股力量從胸前佩戴的銀鎖裡傾瀉而出,從指尖到腳底,四肢百骸都像是被螞蟻啃咬。
“這是強行結束契約的懲罰。”幽幽的女聲從一個空的角落傳出。
杜文煥回頭一看,是希夷。
“我來吧。”希夷從黑暗的角落走出,似乎并不受這陶罐打碎的影響。
她走過來,晃了晃手指,陶罐的碎片從地面飛起,盡數落在那件外衫上。
杜文煥見她做完這一切,又将碎片包好。
“陶罐被摔碎,你有事嗎?”他擔憂地問。
希夷搖了搖頭,伸出手将他扶起。
她的手冰冰涼涼的,小臉也是如白瓷一般蒼白,但她是鬼,從臉色上壓根看不出什麼。
隻有眉宇之間的猶疑悲傷之色,顯示出不尋常。
杜文煥察覺到了,于是他問:“怎麼了?你不大對勁。”
希夷捧起外衫包着的那堆碎片,說:“你知道這個陶罐為什麼會碎嗎?”
杜文煥想起那個被杜夫人寵壞了的小弟,皺了皺眉,咬牙切齒地說:“被杜夫人的那個混小子打碎的。”
希夷抿了抿嘴,搖頭:“這陶罐上有你我的血契,不會輕易被打碎。既然它已經碎掉,說明我們二人的契約已經完成。我也沒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什麼?!”杜文煥壓根沒有想過這件事,這幾日事件解決,他也沒有想到會是契約的結束。
不曾想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怎麼會呢……”杜文煥仔細思索當日與希夷定下的契約内容,“難道你的福氣已經積累足夠,要去轉世投胎了麼?”
希夷故作輕松地笑笑:“是啊,我要有自己的身體了,為我開心一下吧。”
“……”杜文煥扯了扯嘴角,硬是将眉頭舒展開,說,“那……你什麼時候走?”
“最多到明日。”
希夷見他硬扯出來的笑容,問:“你怎麼了,不開心?”
她猜到一些理由,笑了笑,說:“這些日子我一直纏着你,如今我可以轉世投胎,而你完成老師的遺願,皇帝也會嘉獎你。這不是兩全其美的結局麼?”
杜文煥張了張嘴,心中的話轉了幾圈,終于還是說出口:“你不是纏着我,我……也想讓你待在我身邊。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聽完這話,希夷愣了一下,杜文煥一直以來都是踽踽獨行,身邊的每個人都認為他不需要朋友。
他正直、孤僻,堅持着不可能的事,也沒什麼人會願意扯上麻煩。
而他也許早就習慣了,但如今卻說她是他的朋友。
她知道這話的分量。
如果可以,她也想繼續和他成為朋友,可是她有着更重要的事。
而且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希夷主動握住他的手,“作為朋友,我希望你能開心。”
她歪了歪頭,說,“一開始很少見你笑呢,你總是在憂心很多事。現在可以大部分麻煩都解決了,所以開心一些吧。”
頓了頓,她又說:“聽說中秋節的時候,護城河邊會放花燈,會有彩燈猜謎作詩,還有很多人,會很熱鬧。你不是前幾日與人談詩論酒麼?到時候可以和你那些好友去看看。”
“嗯。”杜文煥應下,他心中思緒煩亂,百轉千回。
季棠那幫人算不得什麼朋友,隻是一般往來的人,多一個少一個也并無不同。
但既然希夷這麼說,他也得讓她放心。
聽說與凡塵牽扯太多,牽挂太多的人,喝下孟婆湯的時候反而将這些事忘得越快。
這些都是從那些要送給她的話本裡看來的,他不大看這些東西。
但也想知道她所喜歡的到底是什麼。
想到這,他對希夷說:“有一樣東西送你。”
“是什麼?”希夷眨巴眨巴眼睛,問。
杜文煥取出買下的話本,遞給希夷,說:“這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看。”
希夷接過,都是新出的一些話本,價格并不會便宜,所費銀錢肯定不少。
“哇,”希夷驚歎道,右頰的酒窩愈深,“謝謝你!”
杜文煥見她喜歡也松了口氣,盡管他并不大理解她為什麼喜歡這種兩個人互相糾纏,相愛相殺的話本。
希夷激動地翻開最上面那本叫《青梅誤》的話本,迅速讀了讀。
終于讀完最後一頁,希夷合上書,感歎道:“哎,好慘啊這兩個人,最後竟然分道揚镳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杜文煥也看了那本書,“二人相互猜忌誤會,最後終會形同陌路。”
希夷笑道:“不過似乎結局還未完結,也許會有轉折。謝謝你送我的臨别禮物。”
杜文煥看着希夷清澈而帶着笑意的雙眼,心中酸澀,說:“……那你再陪我一會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