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瞬,“他?是誰。”
“千紅化淚。”
“哪兒有千紅化淚?”樂無涯瞪大眼睛,“仙尊大人好不容易收留我,你别空口白牙污蔑人,私藏神樹可是大罪——呃!”
一把袖劍抵在她頸間,傳來刺骨的寒意。
邪道父子對千紅化淚的了解同樣不多,隻知史書對其藥性和長相記載,不知其樹靈的特點與威力。
彼時樹巢周圍荊棘密布,千紅化淚在荊棘圈中坐以待斃。鬼金羊花費些時日,便可破開荊棘,趁仙盟肅清那些蝦兵蟹将之前,奪取千紅化淚内丹。
他與荊棘内放出的紅蝶大打過幾個回合,屢次穩占上風,且不說樹靈的内力遜色三分,五行屬金的術法也牢牢将他克制。隻是紅蝶忽隐忽現,尤其他一名大乘修士常比羚兒還看不清紅蝶的隐現。
因此許多人看不見紅蝶,羚兒是知道的。那樹靈躲在一個人類的屋裡不被發現,也未可知。
那時鬼金羊派兒子去請一名姓趙的修士,沒成想他平時就瘋瘋癫癫的,神智常常不清,将人請來後在湖底洞談了整日功法,将千紅化淚的事抛之腦後,才給樹靈逃脫的機會。
隻是不知……那晚天生異象究竟什麼原因,樹靈又為何敢自破荊棘屏障,明知逃不出兩陽太儀結界,還四處亂竄。
羚兒冷聲道:“我不想要你的性命,勸你實話實說。否則隻好把你交給我阿爹處置,他的手段……”
這時,樂無涯聽得腦海裡響起繁真的命令:“你若敢賣主求榮,我先要你性命。”
原來他之所以敢自破屏障,便是倚仗這個沒有靈骨的凡人。世人大多不知禦妖師,更不知某些上古妖通曉反以禦人之術。
兩陽太儀結界固若金湯,唯有躲在這個凡人身上不被發現,他方有逃出生天的機會。這也是他如此憎恨靈源方生體,卻肯饒她一命的原因。
好好好,一個個都要拿她性命做文章,她的性命還沒這麼值錢過!要不是他急着要鬼金羊性命,暴露自己,哪會這麼快被捉去?
樂無涯腹诽兩句,嘴上千般保證:“就是再問一百遍,我也不知道。我在窗戶後面看諸位仙尊時,還納悶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覺得你在看我。哪知道你懷疑這個?”
話音剛落,平靜死寂的潭水中央冒出一串氣泡,“嘩啦”一聲響,水花中蹦出個人來。
錢江底下暗流侵蝕,湖底洞零落散布,彼此之間相隔數千百丈距離不等。趙延七在附近的洞中打坐有了成果,特地來尋鬼金羊報喜。
“哈哈哈哈鬼老的見解果然精妙,小爺佩服!”他上岸大搖大擺走了兩步,眼底風光無限,見鬼金羊不在,隻有羚兒一個,臉上笑臉收了收。
“小侄兒,你爹呢?”
他手臂壓在羚兒肩上,另一隻手垂在身邊,指尖把玩着縮小的銀鍊,鍊子端頭系了個銀球,裡邊白火苗瑩瑩燃燒,正是燒人屍骨的那把火。
他已學得一手人骨煉油,藏在袖裡的好障眼法,擺脫那具棺材束縛,得意地很。
羚兒不動聲色,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厭煩:“還在外邊打獵。”
“瞧被你給拖累的,堂堂鬼城地官去打獵。”他舔了舔後槽牙,大大咧咧到一旁石頭凳上坐下,彎腰端詳綁來的姑娘,“喲,竟有幾分眼熟。”
趙延七神色一凝,記起在哪兒見過她,猛站起來怒道:“是她,是她害得我弟弟死了!”
樂無涯脊背涼了一瞬,随即有些想發笑。人到谷底,誰路過都踩一腳。也不值得多害怕點了。
刺趙長生的是宋有青,親自索趙長生性命的是他趙延七,偏偏把錯怪在最沒本事的她身上。
“長生叔不是您親自摘下靈骨,斷送歸西的嗎?”忽聽得少年嘶啞地低聲道。
樂無涯沒料到他為自己說話,驚覺仰頭。瘦削蒼白的臉默在幽冷中,看不清一絲情緒。仿佛他什麼也沒想,隻是木讷地說出事實。
趙延七不滿:“這能不一樣嗎?我那是逼不得已。弟弟九泉之下肯定也不怪我。賢侄與鬼老抓來這賤人正好,叫我報上一仇!”
“你慢着别動!”
兩人僵持不下,樂無涯使勁往後挪,躲到貼着石壁無處可躲。好在鬼金羊及時現身,從譚底撞起千層浪,不倒翁似的點地晃了幾步,背上扛着一頭靈鹿,那是羚兒的晚餐。
“趙老弟,在做什麼呢?”
那張蠟模似的面孔從黑暗中貼近,笑得有幾分可怖。
“來得正好,這黃毛丫頭與我有仇,我非要了她的命不可。可賢侄非是不肯,您給拿個主意吧。”
“哦?有這樣的事。”鬼金羊彎下腰,眼睛快貼到她臉上,黑大的瞳孔細細掃上一遍,輕聲嘀咕。
“好個俊俏姑娘,倒是個心狠的。”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趙延七甩了甩袖子。
老頭沉吟,不知在想什麼,随時可能說出一句要她命的話來。
樂無涯輕咳兩聲:“您明鑒,我哪有那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