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垠掃了她一眼,轉身跨了出去,把茅屋的門砸得快塌下來。
她眼睛一亮,以勝利者的姿态追了幾步,試着叫嚣:“沒什麼事的話,那我走了?”
“你放心,我回去後什麼都不會往外說!”
月色如銀紗,鋪落在茅屋外的地面和枝梢,柔柔亮亮,遠處黛色山巒起伏,霧氣裡有螢火蟲翩飛。
許久後,夜色裡才有一道冰冰涼涼的聲音傳來:“随便你。”
“好耶!”顧西瑗跳起來,跟不打不相識又突然變成同盟的弘遂擊了一掌,兩人都一臉興奮,終于戰勝了那個冥頑不靈的老古闆。
“再也不見~”顧西瑗跟盟友揮手道别,鑽進夜色裡便如遊魚入水,沒了蹤影。
弘遂在原地站了會兒,猶豫要不要跟上去。
若按殿下的意思,定是要護送顧家大小姐下山的,但是他都工傷挂彩了耶,要不換個人薅吧,偶爾歇歇他的命也是命……
就在他碎碎念的時候,月光下一道影子輕飄飄掠過頭頂,漆黑的袍角被夜風鼓起,月下似舞動的陰影。
那人去而複返,靜靜消失在了曳動的枝桠上。
一個小小的影子掉下來,弘遂擡手精準接住。
涼沁沁的小玉瓶系着璎珞,擰開一聞,竟是顧氏将軍府特制的上好金瘡藥。
弘遂自知這金瘡藥的含金量,六殿下那一身傷就是顧家大小姐憑着這藥生生給養好,平時想聞一下都不給,如今竟送給了他,好感動哦!
而且他都氣炸了,居然還惦記着他的傷诶,殿下果真是外冷内熱!
“用完還我。”剛這麼一想,就聽夜空裡傳來一聲斤斤計較的叮囑。
弘遂:……
終究是錯付了呢。
*
夜已深了,群山環抱下,月光順着枝葉縫隙裁開,在腳下鋪滿瑩瑩輝光。
顧西瑗一路往山下跑,一步不敢停,像生怕誰反悔似的。
她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有些散了,丁香色衣裙上的鲛紗折射着月光,因夜色太沉跑得太急,被枝桠絆倒過兩跤,丢了一隻發钗,裙擺也沾上污泥,難得如此狼狽。
她沒時間停留,提起裙衫一路往山下趕,繡鞋踩過水窪,攪亂了倒映的明月。
明月挂枝頭,一道幽魅似的人影立在枝梢上,玄鐵面具泛起冷光。
他一路不遠不近跟着,心情複雜地看着少女摔了幾跤,不知疼似的頑強爬起來,繼續往前趕,好似那皇城中有一輪明月照着她,值得她不顧生死千裡奔赴。
“……”殷明垠低歎一聲,低眸看了一眼手裡的珍珠發钗,指腹抹去邊緣沾上的一點泥濘,攏在手心繼續跟了上去。
顧西瑗第二次發現這片樹林有些眼熟的時候,确認自己迷路了。
顧西瑗:“……”今天真的倒黴透頂了。
啪。
腳下一響,她吓了一跳,循聲看去,見一粒石子不知從何處飛來,骨碌碌往某個方向滾去。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顆,落在稍遠些的地方,像在提醒她。
顧西瑗咽了口唾沫,擡頭往周圍看去,一片濃黑的夜色裡無人。
她大概猜到了什麼,怯怯道了聲謝,提裙往那條路跑去,果真很快出了迷障。
一路月光陪行,石子引路,顧西瑗沒再迷路了。
但快到山腳下時,密林中忽然傳出一聲低吠,她扭頭去看,正見漆黑罩着霧瘴的山林深處,幾雙幽幽閃動的眼睛。
竟是三頭尖嘴猴腮的野狗,涎水橫流,娴熟地從三個方向慢慢逼近了她。
記得小時候,顧長意給她講的床頭故事裡,道是荒山有野狗,擅合作圍獵,餓極食人。
還真給遇上了!
顧西瑗确定了今日水逆。
先是面見瘋太子,再是刺客圍剿,又遇上那個神叨叨爹味說教的反賊六皇子,現在連野狗都能來欺負她了。
她抖了抖袖子,一柄小巧的木制彈弓滑入手心。
顧西瑗與三頭野狗對峙,慢慢蹲下身,掬起一把石子。
她不擅弓箭,卻有一手百發百中的彈弓技巧,可惜對人的殺傷力太弱,所以面對刺客時她沒敢動用。
也不知對上野狗如何?
月色清幽,山林間光影曳動。
殷明垠駐足于一處枝梢上,夜色與繁密枝葉掩蓋了身形。
他擡手按了按臉上銀灰色的玄鐵面具,修長手指握緊了腰間佩劍……
就在這時,山風卷葉,遠處兩道人影破開霧瘴,飛快接近了這裡。
飛針紮穿了野犬的眼球,鮮血爆裂,吠聲連天。
銀色劍光劈斬而過,落葉飛旋,掀起少女流光燦爛的鲛紗,吠聲止息,包圍顧西瑗的三匹野狗同時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