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了動唇,想起成年人社交法則,絕不自證:“你說是就是吧。”
對方似乎噎了一下,冷冷一笑,像朵毒罂粟:“小姐這是承認了?”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
殷明垠成功被她氣得扭開了臉去。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跟這不可理喻的小丫頭扯這些。
*
臨近新年。
雲京的雪下得又軟又密,地面堆起厚實的雪被,屋檐下結了冰棱,将軍府的梅花開了,一簇簇紅梅映着白雪,美不勝收。
小蘋帶着丫鬟仆婦們,趁着難得的晴日,勤快地晾曬床褥衣裳,阿薯則承包了整個小院劈柴搬扛的重活。
她生得高挑,似乎天生有一把不同于尋常女子的力氣,傷未愈時尚能掄斧劈柴,如今搬扛桌椅、浣衣掃地、梳發熏衣……
除了做飯一言難盡,簡直是全能型六邊形戰士。
顧西瑗捧着這方刺繡精美的手帕,舉在眼前細細欣賞。
帕子上攀着一隻繡到一半的雨燕,針腳精細,是上回在院裡見過的,沒想到阿薯做針線時,順手給縫了上去。
這是什麼上得繡堂、下得柴房的大力美少女?!
“還沒繡完。”
偏房窗邊的暖炕上靠坐着姿容清隽的美人,擡手将她把玩的帕子抽了回去。
墨色碎發落在瓷白頸間,他精緻的眉眼映着窗紙外飄飛的小雪,修長手指靈巧翻飛,穿針引線繡完了剩下的一半。
顧西瑗蹬掉小靴,爬上暖炕蹭過去,拉過一半厚實的棉毯蓋在腿上,湊得緊緊的。
對方已經見怪不怪,不似最初那樣趕她。
屋内燒着銀炭,溫暖如春,叫人昏昏欲睡。
顧西瑗瞧着這線條優美的側顔,兩手抱圈,環住她的左臂,欣賞美人繡手帕。
“我要是男人,都想娶你了。”
殷明垠瞥了這人一眼,顧西瑗抱着他的胳膊,身上蓋着同一張棉毯,笑得沒臉沒皮。
這樣沒分寸的诨話,他已經聽習慣了。
繡好的雨燕手帕回到顧西瑗手中,她舉在跟前,一邊描摹那精美的繡紋,一邊感慨:“你怎麼什麼都會呀?”
對方默了會兒,垂眸回道:“做習慣了,便都會了。”
顧西瑗想起阿薯曾提過的身世,她那對暴戾嗜賭的父兄,不僅日日施暴,打得她渾身新傷加舊傷,差點命都沒了。
便是這做活的熟練度,便知她從小被磋磨成什麼樣子。
什麼樣的成長環境,會讓一個女孩子從梳頭繡工到搬扛重活,樣樣精通?
小蘋和幾個小丫鬟打完雪仗進來,見手帕繡好了,一股腦湊上來瞧,連連地誇贊,也央着想要一張。
“阿薯姐姐,也給我們繡一張吧!太漂亮了,這根本舍不得用嘛。”
“是呀是呀,阿薯姐姐求求了!”
“诶诶,排隊排隊!”當事人還未張口拒絕,顧西瑗已經蓦地直起身,伸臂把他擋到身後,一臉的護食,“阿薯還欠我一件肚兜沒繡呢!”
饒是殷明垠這般死氣沉沉的性格,聽了這話也差點閉過氣去,不由瞪大了眼。
“我何時答應給你……!”他卡殼了,說不出那兩個字,白淨的耳尖很快紅得滴血。
顧西瑗理直氣壯:“難道你還敢拒絕我?”
殷明垠:“……”
小蘋和丫鬟們:“……”小姐好不要臉哦!
他在對方理所應當的目光注視下,抿住唇,偏開頭。
隻聽得胸腔裡一聲烈過一聲的撞擊,耳根發燙、頭暈目眩,渾身的不适。
好半晌才支吾道:“我……不會。”
顧西瑗湊近了些,新奇又頑劣地發現對方害羞得擡不起頭。
“不會什麼?”
“……”他嘴裡似乎發出了一絲音節,但一瞬間就湮滅在咬死的唇齒間。
又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會繡那個。”
顧西瑗吃驚:“還有你不會的?!”
殷明垠:“……”
他終于開始質疑自己當初的決定。
這段時日就像隻鑽進油缸的老鼠,被這看似乖巧、實則性格惡劣的大小姐堵在角落裡,亵玩到頭暈目眩。
他都沒見過那種東西,怎麼可能會繡。
就算會,也不行,他就是死,也絕不可能妥協到那種程度!
待幾個小丫鬟恹恹地出去了,顧西瑗扭回頭,蹭過來與他耳語:“你看,我這麼一鬧,你便不用繡那些了。”
窗邊的人愣了一下,垂眸看她。
顧西瑗一雙眼亮亮的,像隻滿腦子壞主意的狡黠狐狸,洋洋得意跟他邀功。她收起笑意,整個人瞧着便正經許多,伸出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頭:“以後,都不用繡了。”
“我帶你回來,可不是暴殄天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