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熱鬧的人面面相觑心裡跟明鏡似的,若不是許連城的授意,她一個丫鬟怎麼敢如此膽大妄為,偏偏許連城從始至終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卻始終袖手旁觀,仿佛眼前的争吵同她毫無幹系。
顧念兒從小到大都是府裡捧起來的明珠,她是家中老幺,爹爹和哥哥姐姐都是把她當作心尖上寵着的人,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而且還是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顔面盡掃。
顧念兒恨恨咬着下唇,眼神裡閃過一絲決絕,兄長出門前特地叮囑過她這些日子務必謹小慎微,别讓有心人借機鑽了空子。她氣憤于許連城的借機發作,卻無可奈何地隻能選擇忍讓,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候,她不能因為自己的言行而連累自己的親人。
沉珂望着眼前瘦弱卻氣得發抖的身影,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複雜。
透過這位小姐的身上,她好似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也是在衆人各色的眼光之下,這般的孤立無援。
沉珂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掌櫃面前:“這匹布多少銀兩?我買。”
掌櫃的打量着眼前這個面生的女子,隻覺她好大的口氣,竟敢堂而皇之地同禮部侍郎之女以及丞相府家的小姐争搶。
許連城和顧念兒不約而同地望向沉珂,顧念兒率先一步認出她:“世子妃?”
許連城也說道:“是你?”
若是說起近來京都的新鮮事,大理寺卿家的庶女高嫁給安陽侯府的世子殿下絕對算是頭一遭,哪怕過去了差不多一月有餘,說書的先生還在茶樓裡津津樂道,畢竟這樣潑天的富貴,不是誰家的姑娘都有這樣的福氣。
許連城瞧着不過一月未見,眼前卻出落得愈發美麗動人的女子,嘴角溢出一聲冷笑:“當真是嫁了個好人家,也不知是沉家祖上燒了什麼樣的高香,攀上世子你便以為魚躍龍門了不是?”
她原本悅耳動聽的聲音此刻卻因為不屑而變得尖酸:“我從前看話本子上說山雞變鳳凰隻覺可笑,現在看到她披着華麗的外袍卻改不了骨子裡粗鄙低賤的本性才明白,為何人家都說嫁娶定要門當戶對的道理。”
近來淑妃被冷落,皇後一脈風頭無倆,不止是皇後備受恩寵,她的家族當中升遷的也不在少數,是以許連城本就嚣張的個性變得更加跋扈,眼下在沉珂面前竟是連表面上的客套都不想再裝。
周遭的氣氛變得有些尴尬,掌櫃的眼見事态愈演欲烈,現在又摻和進來一個世子妃,偏偏也不見誰低頭,隻能笑呵呵地打着圓場:“都怪小店存貨太少,不如這樣,等到貨了之後,我派人去各家都送過去一匹可好?”
“你怎麼處理是你的事,我隻知道我們家小姐現在就要。”許連城的丫鬟接過許連城遞過來的眼神,依舊不依不饒道。
顧念兒忍不住發聲:“我從前也看書裡寫狗仗人勢,現在算是知道了,不過也是,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下人,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你……”許連城氣結,沒料到顧念兒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要同她回嘴,她本來就是吃定了顧念兒現在因着家族失勢不敢反抗,想要從顧念兒身上找回以往丢失的氣焰,從前顧念兒便牙尖嘴利的,她絲毫占不了威風。
沉珂瞧許連城像一隻被戳破的皮球一般,嚣張的氣焰蕩然無存,反倒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十分難看,不由勸道:“許小姐可别因此氣壞了身子,女子的身子骨康健最為緊要。”
她的語氣柔軟,好似真是擔心極了在勸誡,卻澆得許連城怒火更甚:“别以為你有世子撐腰就了不起,在我眼裡,你始終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罷了,也配同我搭話。”
“哦?許小姐好大的口氣,我竟不知道丞相家的人竟是如此看待我的妻子的。”
話音剛落下,人群當中便讓出一條道來。
三個男子在人群的簇擁下走上前來,沉珂遙遙便看見為首的甯嘉澤的身影,他身穿着早先送她去沉府時的那身月白色長袍,挺拔的身姿如松柏站立,陽光灑在他身上給他鍍在一層金色的光暈,和周圍喧嚣的世界仿佛格格不入一般。
他身旁的顧訣眉頭緊緊擰着,望着自家小妹委屈地跑過來,頓時什麼也明了了。起初他們三人剛從禮部出來,顧訣父親的冤案眼下有了新的進展,幾人還想約着去酒樓慶祝一番,沒想到旁邊的綢緞莊竟這麼熱鬧便一起過來瞧瞧。
顧念兒扯了扯兄長的衣角,小聲嘀咕道:“是許連城仗勢欺人。”
甯嘉澤聽到她的話面容驟變,眼神如利劍一般掃過眼前的許連城,許連城被他身上的戾氣驚到,她從前便與他相識,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模樣。
甯嘉澤朝沉珂揮了揮手:“過來。”
沉珂聽到他的聲音擡起頭來,提起裙擺向他走去,本來同許連城辯駁的不安消失殆盡。
那時連她自己也未發覺,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