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亮時分，倒是比往常還要晚一些。天空被墨色的雲幕籠罩，一場大雨很快落下，從早下到晚，一連下了幾天也不見停，等到甯嘉澤上朝那日，天終于有了悠悠轉晴的迹象。

一連數日，他都宿在了聽雨軒，夫婦倆自然是睡在一張床上，除此之外，倒是一點多餘的事情都沒有做。甯嘉澤白日要麼出府去了，要麼便是泡在書房，沉珂也很少碰到他，夜間兩人大多時候也無話，一人占據半邊床榻互不幹擾。

有些事情，雖說是熟能生巧，但沉珂覺得，放在甯嘉澤身上，她并不适用。

例如現在，甯嘉澤身上這件官袍，她怎麼都弄不明白。寬大的暗紫色官府袖口寬大，交領的領口嚴謹又規整，但在她手中，隻能成為理不清的一團，浪費了好久的時間。

大清早的，她的睡眼惺忪，此刻也有些不耐煩起來，男子的衣服怎麼這麼麻煩。

甯嘉澤難得耐心，低頭看着她的動作，女子的手指細長，仿若無骨，偏偏動作磕磕絆絆，看着實在生疏。

“一回生二回熟，你作為官員的夫人，總歸要學會的，多練習就很好。”

他的好脾氣在沉珂系好腰帶時達到頂峰，甯嘉澤整了整衣襟，卻瞧見她眼底一片烏黑，頭頂的烏發也毫無章法地翹着一個角，他自個系上腰帶，對她說道，“你回去睡吧。”

不知怎的，沉珂自嫁過來之後，很少睡過一個好覺，也許是認床，也許是心底有根弦始終繃着，晚上總是斷斷續續的醒來，白日裡也時常覺得困乏。

連帶着甯嘉澤一起，夫婦倆面面相觑，隻見他下眼睑也泛着淡淡的青影。

沉珂想起來今日醒來時自己的頭正壓在他的半隻手臂上，自覺理虧，先前的那股子起床氣消失殆盡，給他拿了把油紙傘：“殿下，今日不知會不會下雨，這傘我讓暮晨備着，散值的時候若是下雨了記得撐傘，别淋濕了。”

甯嘉澤點點頭，沒有作聲。

她的目光定格在他肩上的褶皺上，終究是疏漏了，若是甯嘉澤這副模樣出門被别人看見了，怕隻會笑她不會伺候夫君；可若是叫住他，不就現下就現了原型嗎？

天神交戰之際，沉珂終于在他出門這刻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甯嘉澤垂眸看着她緊緊攥住自己的一個衣角，低聲問道：“怎麼了？”

她咬着唇踮起腳，一寸一寸朝他靠近。

甯嘉澤生得高大，她堪堪這樣都有些吃力才能夠上他。女子輕柔的呼吸噴灑在甯嘉澤的肩上，暖暖的還勾得臉上癢絲絲的。

沉珂一鼓作氣，直至把他肩頭全部給撫平才往後撤開步子。

“好了。”

柔柔一聲把甯嘉澤喚醒，他這才發覺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低下了半個頭。

等在門外守候的暮晨，芸兒等人早就在沉珂靠近的一瞬間埋頭，暮晨直到看見甯嘉澤那雙踏着的足底金靴才敢擡頭。

甯嘉澤見他毫無動作，哼了一聲：“還不備馬出發嗎？再晚些都趕不上時辰了。”

暮晨滿臉的不可置信，怎的莫名其妙成了他的鍋？

很快，世子妃和世子感情甚笃，分别難舍難分的場面就在侯府的一衆下人面前傳開。

“他們倆的感情竟然這麼深厚？”甯氏手裡握着吃食，一邊伸出一個撥動的小棍子，逗弄着院子裡養在籠子裡的鹦鹉。

“确實如此，殿下每日都宿在聽雨軒，世子妃還鑽進廚房研究些吃食做與世子吃，對了，世子妃好像通些醫理，還會做些藥膳，每日同着殿下一同用膳。”齊嬷嬷道。

“是嗎？”甯氏蓮步輕移，滿頭的珠翠也随之搖曳，“我許久都不見她過來請安了，我既然不問，她倒是也不來問候，是不是我這婆母太好說話了？”

鹦鹉撲棱了一下翅膀，學舌道：“好說話，好說話……”

齊嬷嬷也接話：“世子妃一門心思都撲在了殿下身上，倒是不懂規矩，夫人，您看要不把她叫過來敲打一下。”她聽懂了甯氏的意思，知道她想要說什麼。

夫人向來對世子的飲食最為上心，府中關于殿下的一切也都是由她親自打點，如今不過娶了個妻子，就讓母子情分生疏成這樣，作為婆母的甯氏拈酸吃醋倒也正常，偏偏世子妃還是個不圓滑的，甯氏雖然免了她的請安，也不見她過來同甯氏說些話交流下感情，殊不知這府裡當家作主的人到底是誰。

甯氏嗯了一聲。

她當時作為繼室嫁過來，雖然是侯爺的第二任妻子，卻也沒少受侯爺的母親蹉跎，要知道那可也是當今太後的母親，正一品的诰命夫人。想起往事，甯氏神色微變，指節都握得有些發白。

鹦鹉吃飽了，慵懶地站在橫杆上，彩色的羽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嘴巴還咂巴了幾下，養得圓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似乎是在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經過前幾日的大雨，侯府門前的石階也被沖洗得一塵不染，庭院裡得花草樹木經過雨水的洗禮，倒是愈發顯得郁郁蔥蔥，好不茂盛。

聽雨軒内，沉珂捧着一卷醫書立于檐下。

她今日身着一身淡雅的羅裙，雲鬓輕挽，發間并無過多的點綴，一隻紅木簪子斜斜插進去，微微垂首，沉浸在書本當中。

采薇正在修建院裡花枝掉下來的葉子，不時拿眼睛偷偷瞄她一眼，一時間看得入神了，等到芸兒走到她跟前時才發覺自己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