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大早上特地把他叫過來,就是為了給他上演這處戲碼的?這件事沒那麼簡單,旁的不說,沉家人必然有貓膩。
甯嘉澤複又補充道:“查查是誰在背後遞的消息。”
這廂芸兒從衣袖裡掏出一袋銀子,這幾乎是沉珂這麼多年的全部積蓄,“小姐還說,周公子之前的救命之恩她永遠不會忘記,這袋銀子還請公子收下吧。”
周池彥往後退了兩步,怔愣道:“她這是要同我一刀兩斷嗎?我同她之間,難道她就隻記得我救過她一場嗎?”
“公子誤會了,這是小姐的心意,京都不比江南,物價高昂……”
周池彥終究是沒有接下那一袋銀子,頭也不回朝着城門相反的方向跑去,慌亂之下,行囊也被掉在了地上,裡面裝着的衣物細軟灑了一地。
芸兒望着他的背影歎了口氣。
沉瑾坐在茶樓上,湘兒立在她身側:“小姐,看來事情并未如我們意料的那樣,二小姐她到底是沒有過來……”
沉瑾把手中的花生外殼剝開,嘴角噙上一抹笑:“無妨,陰差陽錯之下也算滿足我的心意了。”
“對了,去侯府報信的人記得處理幹淨。”
她的素手輕拈花生米,微微吹氣,花生殼漫天飛舞飄落一地。
……
次日,流水的聘禮被擡入了沉府,禮單洋洋灑灑很多頁,全是些不俗的東西,有些的更是買都買不到的禦賜之物。從安陽侯府到沉府,兩條街的距離,說遠不遠,說不近不近的,路上全是看熱鬧的人,這個排面已是足夠浩大,大家提早一步窺見安陽侯府娶親的盛況。
碎玉閣内。
“我瞧那世子真是對你上了心,竟這般迫不及待要迎你上門,”洛姨娘睨着自家女兒低垂着的頭,自顧自捂着帕子笑得開懷,“我們阿珂真是好福氣,也該讓我跟着享享清福了。”
沉珂沒應和,此時她的心裡如一頁孤舟,行駛在汪洋大海裡看不清未來的方向,仿佛一個小小的風浪随時也能把她擊垮。
見她一直不說話,洛姨娘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脾氣,沒好氣地拿手戳着她的頭:“雖然是賜婚,你别以為就萬事大吉了。”
“論才情,你比不上你嫡姐;論性格,又不如那三房生的女兒讨喜。也不知道,皇上怎麼會把你指給世子,你一定要把握住機會,早日誕下一兒半女……”
沉珂依舊沒有吭聲。
說到後面,洛姨娘靜默了一陣,突然又緊握住沉珂的手說道:“阿珂,求你務必争氣,你知道的,在這府裡,我隻有你了。”
她向來身子不好,如今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掐得沉珂生疼。
“阿娘,阿珂知道了,你别生氣。”沉珂紅了眼眶,心裡難受。
洛煙在這後宅待了一輩子,年輕時候滿心都是沉徵的恩寵,有了沉珂之後也懷過一胎,可惜沒能留住,聽說還是個成型的男孩。如今她一頭青絲間不知何時已摻進了些銀白,面上常年是一片陰霾,喜怒陰晴不定,下人都躲着她,父親也不愛踏足她的院子。
沉珂拿過湯勺喂洛姨娘喝了藥睡下,為她掖好被子,垂眸望着自己被掐出青紫印記的手背,她并非草木,也會疼,可她提不起對母親的怨氣,隻覺得悲戚。如果可以,她不願依附任何人,可惜女子在這世道總是無法像男子一樣随性灑脫,大家争來奪去,實則根本繞不開後院的是是非非。
至于世子這等人物,她從未想過有一日竟會和他牽扯上幹系。
婚期一日日接近,沉府裡挂起高高的大紅燈籠,金色的喜字剪紙也被張貼起來,處處洋溢着喜慶的氣息。
因着定下的婚期匆忙,就連婚服錦被一手都是禮部操辦的。沉珂的梳妝台上擺滿了各色精美的物件,首飾琳琅,珠翠閃耀,丫頭們忙碌地在屋子裡穿梭,碎玉閣裡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沉珂好像是一個看戲的人,什麼都操心不起來,也輪不到她操心。
直到大婚的前一夜,她剛剛試完繡娘按照她的尺寸改好的喜袍,累得癱坐在床榻上,洛姨娘悄悄地塞了一卷圖冊給她。
“你這孩子性子沉悶,偏偏世子又是個病弱的身子,”洛姨娘瞄了一眼自家女兒漲得通紅的臉,餘下的話到底沒說完。
“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小人畫栩栩如生,偏偏還有那麼多種不同的姿勢。
沉珂視線停留在一頁上,沒忍住驚呼一聲,把冊子扔得老遠。
門外的洛姨娘輕笑了聲,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