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飯,駱眀昭都吃得小心翼翼,孫惠幾乎把所有菜都推到她面前。
留在自己親兒子手邊,就隻剩半碗米飯,牧時桉也沒抗議,就那麼默默吃着,時不時目光落于身側。
“昭昭多吃點啊。”
“阿姨,您也吃啊。”
孫惠看着她吃飯心滿意足,感覺自己就已經飽了,在飯桌上又坐一會兒,便起身準備回去睡午覺:“阿姨吃飽了,昭昭你慢慢吃,吃完放那讓時桉收拾就行。”
說完,就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回到卧室補覺,腳步聲後又是“咣”一聲,門被關住,飯桌上就剩下駱眀昭和牧時桉兩個人。
駱眀昭側過身,目光移向身邊的少年,手裡還捏住筷子:“孫阿姨真熱情,你沒吃飽吧?”随後又伸手把菜都推過去。
“那你呢?”他沒頭沒腦忽然問。
駱眀昭愣怔:“什麼?”
牧時桉撐着腦袋,斜坐餐椅面向她,淡淡地說着:“你沒吃飽。”
他說的是肯定句,駱眀昭拿着筷子的手一頓,也不明白他怎麼就這麼笃定。
隻不過他說得還真不錯,她當下也就吃個半飽,别看她好像一直在夾菜,實際上每次都是一小小口,她塞牙縫還不夠。
“你咋知道?”她有表現得很明顯嗎?
牧時桉腦中一瞬間浮現出,女生平日裡在學校食堂埋頭苦吃的場景,雖然梁若璇使用小姑特權硬性分成男女兩隊,但他們他們總是離着不遠,他其實都能看到。
對他來說那場面有點像電視劇,或是旁的什麼,總之有趣地讓人移不開眼。
半晌,在駱眀昭明晃晃地期待眼神中,他卻回道:“因為你有好品質。”
“哈?什麼玩意?”
“不剩飯啊,林雨彤的剩飯不都是你處理的嗎。”
我謝謝你,你沒事吧。
啥意思,說我是剩菜處理機?
還不是林雨彤成天減肥減脂,剩半餐盤的菜她看着都可惜,隻能主動承擔起打掃任務。駱眀昭耳根漲得通紅,燥熱上湧,卻見牧時桉隻是漫不經心地看着她。
不是陰陽怪氣,牧時桉的表情裡好似透着幾分真誠,他就是這麼想的。
他不解:“怎麼感覺你下一秒就要爆炸?”
心理上,駱眀昭心底從未對自己的愛好而感到難以啟齒,愛吃飯飯量大又有什麼丢人。但青春期似乎某種生理上的反應在揪着她,好像是在自作主張替她感到難堪。
駱眀昭從小就吃得就多一點,不過愛跑愛動,所以即便饞嘴駱家父母也從沒有拘着她,和善的親戚都說能吃是福,不過總有例外,會說出些沒勁的話,比如,再這麼吃,以後家裡就養不起你啦,諸如此類。
小時候不管不顧的,即便聽到也就當做耳旁風處理,但慢慢大了些,大概是到身旁姐妹開始對外表上心、對他人評價上心時,大家會刻意壓縮食量,或是開始做各種運動,那時她才隐隐感到自我懷疑。
她是不是也要學着這樣做啊?
餐廳陷入短暫地寂靜中,牧時桉瞧着她好像陷進某種情緒中,沒來由地心亂。
“你生氣了?”他打破僵局。
駱眀昭回過神來,趕緊甩甩腦袋:“沒有,沒有。”
牧時桉補充說:“我沒有别的意思,我覺得這樣很好,人隻有吃飽才有力氣,不剩飯也很環保。”
駱眀昭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瞳孔出神,她第一次瞧見這麼真摯的他。
“我就是想到之前困住自己的一件事,”她開口解釋道,“不過老早之前我就想清楚啦。”
他忽然有點好奇:“能問嗎?”
駱眀昭垂眸,搓搓手裡的筷子,無所謂道:“沒啥,就是曾經因為吃得多感覺自己略微有些丢人,感覺大家都在變得更好,我是不是也該控制一下,讓自己更招人喜歡什麼的。”
停頓片刻,她又說:“但這種沒有标準答案的内卷是無窮無盡的,總會有更完美更受喜歡的人,我要是吃不飽我狀态就不好,有些人為自我汲取能量的方式是得到别人的認同,我就是吃,其實這麼想想我挺賺的,他們有毅力有決心能為了保持美麗而運動節食,我隻靠吃,也算是一種走捷徑的方式吧。”
牧時桉沒想到駱眀昭會說這麼多,也沒想到僅僅是有關吃這一件事,就會讓人産生如此複雜的念頭。
從前的人生經曆中,他鮮少有主動探究某事的經驗,更多時候他都是直接套用前人總結好的經驗去生活,通俗來講,大概就是隻求結果,忽略過程。
這是他第一次,完整聽到人對于一件事情的心路曆程。
牧時桉聽得有些發愣,駱眀昭打量他幾眼,察覺到他好像在出神:“那什麼,我是不是有點話多啦?我就是随便說說,快吃飯吧。”
“沒有,我覺得很有意思,”他斟酌了幾秒用詞,“而且你也不胖,不需要保持身材。”
她當然不胖!
駱眀昭自從上了高中,就在一百零七斤上下徘徊,她自我感覺很滿意。
她被說的有些飄,笑得洋洋得意:“那是當然喽。”
牧時桉:“所以吃吧,我媽午休會睡很久,你可以慢慢吃,不着急。”
不知為何,駱眀昭自我感覺,心髒好像少跳半秒,随之牽着她呼吸一滞。
她原本隻是覺得,這個有些怪怪的新朋友,像是對什麼都不在意一樣。
但他察覺到了,自己是因為長輩而略感不自在,駱眀昭不知道該怎麼總結這種心情,大概是欣喜,因為看到他的另一面。
她拿起筷子,發自肺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那個午後,駱眀昭悠哉地吃了很久,牧時桉就在一旁坐着,時不時會有幾句聊天,這大概是雖有漢堡哥在身邊,但她卻吃得最滿足的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