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低且捎帶幾分磨後槽牙的聲音從下方響起,同樣,與之伴随着的還有某道從同個方向傳來的殺傷性眼神。
蔣楠笙後脊梁骨涼嗖嗖的,這聲音,擺明了段方景。
“你、沒走?”
蔣楠笙順着視線低頭,她料到了一點,但沒想到,現場比她腦補中的,更慘烈。
隻見段方景坐在地上,臉黑的比那天她把水灑陳國瑞身上還要再黑上三個度。
如此降到冰點的氣氛,蔣楠笙居然抽空,活學活用,給當下的表情做了分析:
他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
哇塞,這她都看出來了,可以啊,十分有進步——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亢奮這個的時候。
額……
原來剛才那個阻力是……段方景。
蔣楠笙臉上的表情皺成一團,求助看向過來的同學,雖然事實就擺在眼前,但她還想再問一遍:“是我,嗎?”
她,用包,把段方景掄倒了。
……
“坐地上幹什麼呀,”蔣楠笙想方法找補,“地上多涼,先起來。”
“今天35度。”旁邊男生好心提醒。
蔣楠笙想扶人的手僵住:“……”
“請問,”段方景則強壓住被撞倒在地的窘迫,問,“你包裡裝的是鉛球嗎?”
敵不僅動了,還帶了“武器”。
蔣楠笙在“回答”還是“不回答”兩個選項裡反複橫跳,最後選擇如實回答:“不是,也就隊服,傘,護具,幾本書,一個水杯,還有運動噴……”
等下,段方景好像沒問具體裝了什麼。
看着她的下方視線又冷了幾分。
她在幹嘛?顯擺那個看着不大的包能裝下這麼多東西?
蔣楠笙知道自己選錯了,重新低下頭:“……要不,我幫你報個警吧?”
段方景:“?”
這又是哪一出。
蔣楠笙接着說:“因為我覺得道歉好像沒什麼用了。”
……合着玩偶像劇那一套呢。
段方景:“……”
這到底是哪兒來的一朵奇葩。
段方景都氣笑了,坐地上一時半會也不起,還沒消化完被一個女生怼到地上的事實:“我是跟你有仇嗎?”
蔣楠笙低喃:“沒有啊,你還幫過我,我感謝都來不及……”
“因為我幫過你?”段方景眼裡疑惑,示意自己現在的處境,“那你感謝我的方式,挺獨特啊。”
蔣楠笙百口莫辯。
“哎!午休時間,都聚在那裡幹什麼!”學校孫主任在遠處一嗓子吓道。
打球可以,聚衆可就不行了。
圍觀同學紛紛向四下散開,倉皇逃竄。蔣楠笙手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段方景眼底一閃而過女生冷白手掌裡的紅,估計是剛擋球撞出來的。
段方景錯開她的手,單靠自己撐在地上的手站起,剛倒地時這隻手挫了一下,他短促的“嘶”了聲,有點吃痛,但沒什麼大礙。
手落空的同時,蔣楠笙覺察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
甯願忍着都不要她扶,這人有點過于倔強了。
“你要走了?”蔣楠笙明知尬問。
“走?來得及嗎,”段方景短暫笑了一下,狡黠隻停了一瞬,“我得跑啦。”
蔣楠笙:“……”
“咳,”孫主任用聲咳嗽下達最後通牒,“快上課了啊,趕緊回班。”
段方景捏了捏手腕,壓着不大好看的臉色跟主任點頭,落魄離開。
再看蔣楠笙,注意力全都在段方景身上,壓根沒把其他人放眼裡。
?
孫主任正要展示一下領導的威嚴,蔣楠笙挎好包快步跟上:“主任,我知道,上課,我這就回班!”
每個字那叫一個誠懇。
就是依舊沒看着他,動作與之相反,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
一個學校巴不得他轉學過來的優等生,一個為校争光頗有名氣的運動員。
孫主任長歎——
現在青春期的年輕孩子,不得了哦。
-
蔣楠笙灰溜溜跟着段方景進班,後者周身的氣壓降到零度,她沒搭話,怕又蹦到什麼雷區。
蔣楠笙在作業本上寫了大大的“對不起”,撕下團成個球扔到她旁桌,然後被她旁桌飛快抓着丢了回來。
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給她。
段方景跟往常一樣聽課,隻是今天手腕的動作略顯吃力,關節晃動的咔呲響。
整個下午,兩個人看似隻隔一個過道,實際上卻像是隔了條銀河。
織女在那頭,而蔣楠笙覺得,自己更像隻被隔開的老黃牛,飲不盡銀河的水。
唉——
直到放學蔣楠笙都沒能跟段方景說上一句話,下課她照舊去訓練,收拾好包,旁邊的男生早已不見蹤影。
擺明躲着她。
學校附近的店鋪一多半穿着清一色藍白校服的學生,都是就近來吃個晚飯,再回學校上晚自習的。
蔣楠笙低着頭穿過人群,不想掃到每個人的臉。看過了本能看過的清晰,就不會再甘願身處模糊。
八月末的傍晚沒那麼燥,隐約有微風拂過,吹在臉上正舒服。偶爾一串槐葉飄落,蔣楠笙張開掌心接住,閑着沒事數樹葉自娛自樂。
“13、14、15……”蔣楠笙數到最後,把它拿起與視線平行。貼近眼睛的葉片尖部,擋住了原本能直視到的那個人。
男生背影挺拔,在她沒注意到的某個時刻走到了她前面。
蔣楠笙脫了手,枝桠輕飄飄落地。
段方景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前面,又或許是兩個人原本一路,隻是她沒注意。
盡管近在遲尺,不過這次蔣楠笙沒想着上前打招呼,可偏偏好巧不巧,段方景去的那個方向,好像還跟她挺順路。
蔣楠笙又觀望了幾分鐘,更加确認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