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昏腦漲,身心疲憊的結束課程,公子斐起身就感覺剛灌入腦中的那些禮儀流程正飛速離他遠去。他晃了晃腦袋,正想着要不要和公子扶蘇一起乘車,就聽身後有人叫住了他。
是元嫚。
公子斐微微一頓,轉身看她。元嫚沉默着與他對視,片刻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
公子斐注意到站在她身邊的陰嫚小小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元嫚微微一僵,闆着臉抿了抿唇,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上前兩步在公子斐身前站定。
“二弟,我……很抱歉……”元嫚的眼睛帶着些許不安飛快的扇動着。“之前是我太激動,錯怪你了。”她輕聲道。
随着茅焦的聲名大振,他的事迹也廣為流傳。現在鹹陽宮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冒死說服秦王與趙太後和好了,公子斐的黑鍋自然也洗刷殆盡。
“沒事,大姐也是心系母後才會如此,我理解的。”勉強打起精神應對,公子斐笑道。
這不是客套,他是真的理解。他們宮中之人不比外界,與阿父阿母一起相處的時間都比較多。公子公主們一年也就能見嬴政幾次,平日裡基本都是與母親生活在一起。如此,他們對母親的感情自然是極其深厚的。呂王後的事若是發生在公孫蓉身上,公子斐都不确定自己會發多大的火。隻能說幸好他阿母身體健康,看得開也想得開,不至于出現呂王後這種情況。
“隻盼大姐早日走出心結,重新振作起來。”公子斐真誠祝福。
呂王後之事,涉及到秦國的政權交替,說不清道不明,想追究可能隻能找他們的父親嬴政了。但秦國顯然沒人能向他追究這件事,元嫚還是早日看開的好。
元嫚沉默。
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事實上她從來也不相信她威嚴英明的父王會受公子斐影響作出決定。隻是她的悲憤需要一個發洩口,公子斐剛好合适而已。
老實說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但有時候發洩就是這樣,一旦開了頭後續根本就停不下來。一通發洩完,看着公子斐茫然受傷,連連反駁的模樣,元嫚真覺得有種隐秘的快感在她心頭蔓延。之後,公子斐的主動避讓更是助長了她的這種快樂。
這讓她心虛惶恐,也讓她更難以面對公子斐。
今天,若不是在場隻剩他們姐妹兄弟幾個,若不是陰嫚和公子扶蘇再三鼓勵勸說,若不是她心裡明白公子斐一定不會計較這些,她或許——不,她一定不敢說出這句道歉。那或許,她和二弟的感情也……
晶瑩的淚水自元嫚眼中流下,這一回她沒有嚎啕大哭,隻是默默流淚。公子斐無奈的望着她,最終,他伸手輕輕将她抱在懷中。
“沒事的大姐,我真沒事。”公子斐輕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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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儒家先生的無數次指導,迎接趙太後回歸的盛典四平八穩的過去了。
含笑站在前排,努力用孺慕的目光凝視追随趙太後,公子斐感覺自己臉笑僵了眼睛也看瞎了,整個人都被風吹的快不好了。
好在,他們這些孫輩基本不用說話,大多隻是圍觀烘托氣氛,他們的父王嬴政才是盛典的主角。不僅要親自出迎,伴駕回宮,還要恭謙孝順的與趙太後表演一番久别重逢,阖家團圓。
隻見他們又是頂着秋風回顧他們在趙國孤苦伶仃的往事,又是攜手展望母慈子孝的未來。一套絲滑流程結束,最後諸位宗親大臣們還要為這“感人肺腑”的重逢欣慰落淚,鄭重請關鍵人物茅焦出列接受嬴政與趙太後的感謝,發表一通對秦國美好未來的展望。
整整一天,從雞鳴的宗廟祭祖開始到日昳的攜手回宮,公子斐幾乎是片刻不得閑的在鹹陽奔波。好不容易将這些流程全部走完,緊接着又是除舊迎新的開年大宴。
正月初一的開年大宴是秦國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場宴會,在鹹陽的宗親大臣們全都要參加,公子斐當然也不例外。
之前因為還小的緣故,幾位公子公主都是和自己母親坐在一起的。今年大約是為照顧呂王後留下的三位公主,年滿五歲的公子公主們都單獨出列坐在了一塊。這其中,年紀稍大一些的公主公子還好,多少有些适應了,才剛滿五歲的詩嫚和公子高幾乎都是第一次對這種場合産生印象,兩個小豆丁瑟瑟發抖的縮在位置上,幾次擡頭試圖找尋自己的母親被侍從們提醒後隻能恹恹的低着頭,小口小口的喝果汁。
我們也就罷了,三弟和四妹也太小了。
一邊喝果汁一邊注意身邊的情況,公子斐在心中抱怨嬴政的這次做法。他與同樣憂心兩位弟妹情況的公子扶蘇對視了一眼,兩人齊齊歎息。
開年大宴形式大過飲食,平平順順就是萬事大吉,他們不被允許走動,隻能無聊的坐在位置上發呆。
“到底還有多久……”
看了一眼還在滔滔不絕的新任右丞相柳啟,公子斐小聲抱怨了一句。他掃了一眼等着講話的左丞相周颠,心中充滿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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