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歲月的威力。嬴政心情複雜的想。

“王上今兒怎麼有空過來？”廢話了兩句沒營養的寒暄，聽着前頭賽事正歡的聲嚣，華陽夫人切入正題。

嬴政仿佛從中聽出了“沒事就快滾，别打擾她含饴弄孫”的含義。

天可見憐的，他這二兒子到現在都還沒發現他過來呢。

嬴政隐隐抽了抽眼角。他暗暗瞪了兒子一眼，小聲将趙姬的事同華陽夫人說了。

“她還有臉回來！”一說起正事，華陽夫人就收起臉上的慈祥了。“呂氏是怎麼搞的！”呂不韋呂王後都已經去了，她的怒氣也隻能沖着嬴政來了。

“是孫兒疏忽。”嬴政幹脆認錯。他承認，不管是當初一時之氣奪呂王後的權，還是後來一時心軟放呂王後的權，他想的都太簡單了，沒有周全的考慮後果。

華陽太後輕哼了一聲，倒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事已至此，重要的還是如何解決。

“王上既然已有決定，那老身便放心了。”華陽太後慢悠悠道，“那趙姬回來便回來吧，左右這個宮裡還有老身在，她翻不出什麼風浪。”

趙姬以前能秀操作主要是由于她一開始和呂不韋親近穩定政權的舉動讓人放心，萬萬沒想到，她這不是有腦子有眼光，純粹是戀愛腦僥幸看中了個有才華的。一旦換人，後果截然不同。

“有勞夫人了。”如果可以，嬴政也不想勞累年過六十的華陽夫人，但趙姬是他的母親，即便他再立王後管理後宮，趙姬作為太後也天然壓王後一頭。這個鹹陽宮，能全然壓制趙姬身份的，也隻有華陽夫人和他自己了。

華陽夫人微微搖頭表示不用在意。她擡眼看了嬴政一眼，又道：“國不可一日無後，呂王後已去，王上有什麼打算？”

作為秦國最有權勢的夫人，華陽太後在為秦國的強大穩定效力的同時也不忘借機拂照自己的故國。秦楚已有兩代未曾聯姻，此番雖隻是繼後，也是一個好機會。

“朕欲立楚夫人為後。”

沉默片刻，嬴政給出了令她滿意的回答。

“柳兒性子荏弱，不争不搶，定不會如呂氏一般。她會是你的好幫手的。”華陽夫人笑道。

嬴政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對柔弱的楚夫人感想一般，不喜歡也不讨厭，隻是将她看做秦楚盟約的一個證明。正好年初秦國助魏攻楚兩國有些摩擦，而他又與李斯商定将攻趙作為未來的目标，此時立個楚王後安撫楚國也算是個不錯的注意。

更何況因為呂王後的原因，楚國按例送來聯姻的不是王室公主，隻是邊緣宗室的女公子。如此，未來與楚國再有摩擦，他也不需有什麼顧慮，直上就是。

事實上，嬴政來之前就做好了立楚夫人為後的打算，之前的沉默不過是故作姿态，叫華陽夫人認為他并不情願而已。如此，華陽夫人就不會更進一步，催他生一個流着楚國血脈的太子了。

嬴政一直懷疑自己父王強行立商女出生的趙姬為太子夫人就是為了避開楚國的聯姻。雖然他自己也是依靠楚系勢力上位，但顯然他也清楚，楚國在秦國的勢力已經太大，太大了。

秦國隻是秦國，不是另一個楚國。

“赢啦！”

這邊嬴政與華陽太後成功交換了意見，另一邊一無所覺的公子斐也成功獲得了勝利。

嬴政注意到剛還擺出一副莊重華貴模樣的華陽夫人這會兒已經變了一張臉，重新恢複了和藹與慈祥。她凝神聽侍女簡述公子斐的戰況，心裡有底了才派人将得意的哈哈大笑的公子斐叫過來說話。

“哎，父王怎麼也在？”

一轉身就見好久不見的父王突然出現，公子斐一驚，很快向他行禮。

“今日無事，便過來看看。”嬴政道。他還挺想知道自己的二兒子是怎麼和華陽夫人搞好關系的。

“真是難得，父王也有無事的時候。”公子斐有點驚訝，但更多的是高興。“父王這回要抽背嗎？兒背了好多書！”

嬴政斜睨了他一眼：“這麼想要獎賞？”

公子斐嘿嘿一笑，沒有說話，隻目光閃閃的望着他。

嬴政失笑：“下回吧。”這裡畢竟是華陽宮，他可不好鸠占鵲巢。

華陽夫人溫和的看着他們父子互動，見話說的差不多了，才擡手招公子斐過去，溫聲指點他的棋技。

“原來還能這樣……學到了……哦哦孫兒沒想到呢！曾大母真厲害！”公子斐啧啧稱奇，一張小嘴又是驚歎又是贊美，根本停不下來。

嬴政：“……”

這小子的嘴是抹了蜜嗎？

嬴政有點理解華陽夫人對斐兒的喜愛了。印象裡，華陽夫人确實是喜歡，享受别人贊美的那一類人，他的父王不就是這樣從一衆公子中脫穎而出，當上養子，得承大位的麼。至于他自己……嬴政承認自己在這方面天分不足，不能如此自如的奉承别人。

這麼說來，他在這一點上還真是既不像父也不像母呢，他的父王母後都身段柔軟，特别能屈能伸的那一種，他自己就——腰闆特别直？暗暗感慨了一番遺傳的奧妙，嬴政心情複雜的掃了一眼将華陽夫人哄得呵呵直笑的二兒子。

華陽夫人一定也是想起來他父王還在的時候吧。他低頭将杯中酒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