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羅夫特和莫裡亞蒂達成了短暫脆弱且不可靠的合作協議,雙方都清楚這隻是綏靖之策,但至少大局上,聖殿騎士團兄弟會再一次坐回了談判桌的兩邊。
對于福爾摩斯和華生來說,他們都同意先擱置華生隐藏起來的小秘密,而那個充滿了激情和鐵鏽味的吻其實也并沒有真的改變什麼:華生和福爾摩斯依然分别睡在貝克街二樓和三樓的兩間卧室裡,他們腦子裡都沒有“确立關系後要住一個房間裡”這根筋。
“他們兩個都還沒開竅呢。”邁克羅夫特試圖為自己的小弟弟遮掩一下,但依然逗留在倫敦的艾琳·阿德勒給出了更為犀利的評價:“他們兩個都是傻子,不要洗了,都是純度為百分之百的傻子。”
倫敦的夏季轉瞬即逝,不知不覺間就進入了同樣陰雨連綿的秋季。華生的腿傷已經基本愈合了,并沒有留下什麼會伴随終生的後遺症。但為了保險起見,華生還是在福爾摩斯和骨科醫生的雙重要求下杵着手杖出行。
“華生,最近怎麼沒有看到你寫新故事了?”福爾摩斯狀若無意地翻看着《海濱雜志》:“昂賽爾的那個案子反響很好,你該再接再厲的嘛。”
“我準備過段時間再寫,一次性寫好幾個案子,算個短篇集什麼的。”華生一邊吃早餐,一邊翻看着泰晤士報:“愛丁堡公爵那個案子我倒是很想寫,但那樣會給友妮基女士添麻煩。而且我總有種感覺,我要是真寫出來了,女王陛下絕對會幹掉我的。”
“女王應該不會怎麼樣,但是邁克羅夫特會。”福爾摩斯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我在想,我其實也沒有必要将百分之七的溶液給戒掉吧,我又沒瘾。”
“可以呢。”華生溫和地朝福爾摩斯笑了笑:“那就煩勞你将櫃子上的白蘭地遞給我,我正好很想喝兩口。”
“那還是算了…等一下,這是什麼?”福爾摩斯手裡拿着一封信站了起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手裡的信件:“如果三日内不到崗,将以缺勤太多唯由開除。實驗室主管那個老頭竟然威脅要開除我?他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每當我已經覺得沒有什麼再能領我驚訝的時候,福爾摩斯你總是能讓我驚喜。”華生抱着茶杯咯咯笑了起來:“天哪,竟然有人能開除偉大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女王該給他授勳才對。”
“愚蠢,荒謬,開除我?他想都不要想。”福爾摩斯穿上大衣,火急火燎地往樓下沖去:“向來隻有我開除别人,誰都别想開除我!”
福爾摩斯走了差不多有半小時後,威金斯吵吵嚷嚷地從貝克街前門蹿了上來。哈德森太太拿着快抹布追在後面,力求讓他在踏上起居室的地毯之前,把那雙沾滿泥巴的鞋子給好好擦一擦。
威金斯最終還是沒有擦鞋,他妥協了一步,将髒鞋子留在了起居室的外面,光着腳走了進去。哈德森太太歎了一口氣,一言不發地拿着抹布和威金斯的髒鞋子下了樓。華生一直都窩在窗邊的沙發上寫着什麼,直到威金斯明确地跟他說話了,才擡頭看向對方。
“華生醫生,福爾摩斯先生在嗎?”威金斯用光裸着的腳趾抓了抓地,起居室的爐火燒得很旺,所以光腳在地面上行走并不寒冷,但威金斯還是有點尴尬:“你知道福爾摩斯先生什麼時候回回來嗎?”
“你有事找他?”華生依然低頭寫着東西,過了好一會都得不到回應才有些訝異地擡頭問道:“等一下,你是來找我的?為什麼是你來找我?邁克羅夫特就不怕暴露嗎?”
“跟兄弟會的事情沒有關系,我隻是單純有些事情想問問華生醫生。”威金斯盤腿坐到了華生面前的地上,仰望着穿着休閑服的醫生:“華生醫生,如果你知道某個人就要死了,你會做些什麼嗎?”
“你需要說得更具體一些。”華生懷疑地眯上了眼睛:“是你的刺殺目标要死了?是某個人得了病,快要活不下去了?還是你看某個人不順眼,決定親手送他一程?死因不同會帶來不同的解決方式,威金斯,你不說清楚,我是幫不了你的。”
“不是我的刺殺目标,也不是我想要殺掉某個人,将要死亡的那個人的身體也非常健康,完全不會有病死的風險。”威金斯毫不心虛地否決了全部三個答案:“是我認識的一個人,我覺得,她要殺掉某個她再也容忍不了的人了。”
“你又在擔心什麼呢?”在确認威金斯說的是實話後,華生就不太感興趣地低下了頭:“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既然你認識的那個人已經下定決心了,那我不覺得你有什麼義務去阻止他。當然了,如果她要殺的是你的朋友,事情就可以另當别論了。”
“不,事實上,我對她殺人這件事舉雙手贊成。”威金斯一臉嫌惡地開口道:“她要殺的那個人,是我見過的最惡心的人。要知道,我可是在貧民窟裡長大的。即使後來被兄弟會的前輩們撿了回去,我生活的重心也依然在那個又頗又腐爛且如地獄一般的貧民窟裡。如果我說一個人惡心,那他真的是惡心到極緻了。華生醫生,你都不知道那個家夥做了什麼…”
“可以了,我領會你的意思了,你不用繼續說了。”華生歎了一口氣,合上了手裡的筆記本:“說回重點吧,比利,你今天到底為什麼來找我?如果你是因為第一次殺人而感到不适應,所以想找我來做心理調節?我非常歡迎,但你得實話實說,不跟我兜圈子才行。”
“啊,那倒還好其實。”威金斯撓了撓自己腦後的亂發:“雖然大家都把第一次殺人說得玄玄乎乎的,但我覺得真的還好。我既沒有害怕地整夜整夜睡不着,也沒有興奮地恨不得血洗一下倫敦。殺死德勞并沒有給我帶來更多的感受,刺穿他喉嚨的那一刻,我隻覺得自己是在殺豬:沒什麼好興奮的,也沒什麼好厭惡的。”
“是嗎?”華生摸了摸威金斯的腦袋:“作為一個刺客來說,你這種心态已經非常好了。但就當是過來人的勸告吧:威金斯,如果可以,請不要放縱自己的天賦。殺人并不是一件值得誇贊的事情,即使你殺的都是惡人,也不代表剝奪他們性命的你是好人。”
“我明白,謹慎地選擇自己的目标,并在每一次動手前深思熟慮,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上不讓未來的自己後悔。”威金斯一派“我都知道”的表情:“前輩們都跟我說過的,我會好好吸取教訓的。”
“那麼說回最初的問題。”華生拖着下巴看着威金斯:“你為什麼想要阻止那個‘她’殺人?”
“因為我為她感到惋惜。”威金斯低頭扣着手:“正是因為殺過人,所以才知道剝奪性命意味着什麼。她已經夠可憐的了,我不希望她的身上再多添任何不必要的罪責了。而且…而且我有種預感:這樁謀殺案最終可能會交付到福爾摩斯先生手上。華生醫生,我不想她被送上絞刑架。”
“那就在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勸住她。”華生擡頭看向窗外:“福爾摩斯就要回來了,如果不想被逮到的話,你現在就該離開了,威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