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霭是越來越濃了,連面對面的臉都幾乎看不清。
郝夭阙更是一刻都不敢松開顧灼青的手臂,幹脆将他架上了自己的肩,其他人就根本管不着了。
如此大霧,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原地等待,但是氣溫還在向下飙升,現在足以低到零下四十度。摸不回原來的裂縫,郝夭阙連睡袋都掏出來解開給兩人蓋上,那冷氣卻依舊無孔不入,他們就好像兩塊速凍水餃,在半畝壑的冰面上等待死亡。
顧灼青拿拳堵着嘴,喘了幾聲咳了出來。緊接着便聽到一道低緩的男聲,無奈地自嘲。
“我上一次這麼狼狽,貌似也是跟你在一起。”
郝夭阙身體一僵,撫上顧灼青的背脊,長發如絲綢般滑過他的指縫。
“他沒吃?” 郝夭阙驚道。
顧灼青從布魂袋裡掏出三黃,透白的指尖捏着那塊泛着淡淡紫光的東西摩挲,啞然失笑。
“你居然沒發現他還在發燒麼?”冰涼的觸感入喉,一抿即化。三黃可治世間一切頑疾病痛,對于那些對靈丹妙藥如饑似渴的人來說,治療一個小小發燒未免也太奢侈了些。
郝夭阙半天沒回上話,那邊顧灼青已經如常人無異,甚至連抵禦嚴寒的能力都更上一層。他伸出手,五指修長白淨,停在郝夭阙的面前。
“看來你還沒找到機會跟他說清楚,所以他才會想讓自己一直處于發燒狀态,放我出來跟你見面。這是他......不對,是我自己的意願,跟你無關。”
郝夭阙别過頭自己起身,多少帶了點情緒。
到了這個時候,居然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幼稚。
十幾歲的年紀,還真以為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将世間最好之物都獻給最喜歡的人。結果到頭來連人家一個小小發燒都治愈不了,令他時時處于危險境地,最後......還需要他來照顧自己的感受。
可笑死了。
可笑的,要命。
“你知道海凇隻在最冷天的固定時辰産卵嗎?”顧灼青看向大霧的遠方,隻盯着一個方向。
郝夭阙回神,往前走了一步,又不自覺退了半步。背朝自己的那個人,青絲随着霧風飄動起伏,宛若最頂級的綢緞。他身量挺拔風姿卓卓,僅是如此站着,便仿佛天地都被其俯瞰。
他說。
夭阙,自責是最沒用的東西。快點長大吧,我這裡有一份你的記憶,需要你親自來接收。
郝夭阙向前踏出一步,冰面上瞬間散開簇簇紅花,妖冶紅豔;再踏出一步,黑火四溢藍焰噴湧。
他走至與顧灼青并肩而立,對方長發正好縮短至頸部。
霧風刮過,兩位少年于黑夜之中等待冰龍的降臨。
“最冷天嗎。”
“過了十二點就是。”
“來了......”
他們屏息凝視,起初大霧裡隻隐隐綽綽出現一些黑點,但可見數量之龐大,猶如過江之鲫。不出幾分鐘那些黑影就明顯了起來,兩人眯了下眼,仔細一辨,大駭,皆是剛剛抱團取暖的同學!
每個同學都被捆綁在一隻海凇身上,搖搖晃晃被拖拽走來,沿途留下一連串的口涎,像蝸牛爬行的痕迹。貌似是拉過來太吃力,嘴巴貼地大張所緻。
就是不知道待這些同學醒來,發現自己一路面貼着海凇的口水拖行前進有何感想。
沒一會兒兩人就被海凇包圍了,還有其他被圍堵的剩餘人員正以他倆為中心逐漸靠攏。
初步清算的話,除了靠裂縫躲過一劫的7組人員,還剩下10個其他組的考生。
蕭海魄、真也等人均手持一根燃燒的木棍,木棍隻有半截長,明顯就是慌忙之中在火堆裡亂撿的。他們一揮動那根火棍,海凇就啊啊亂叫向後退去,兩方對峙倒因為他們的舉措一時之間僵持不下了。
霧風刮得更加猛烈,木棍上的火焰都被吹出了風的形狀,火星子亂蹦。
直到最後一根火棍熄滅,一聲龍吟劃破夜空。
大霧被生生劈開,龍角有着五光十色的絢麗,頂開蒼霭,就是琉璃般的雙眸。眸中多冷色,一時間仿佛竟能射出冰劍來。
龍頭往上攀登,龍身龍尾便在霧霭裡傲遊,冰身反射出來的顔色,竟在地上形成了片片彩虹。此時整片天空都是他的天下,更何況地上那些渺小的人類,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冰龍越想越氣,區區人類竟如何能綁架我的海凇孩兒?他越遊越氣,脆弱不堪的東西,妄想淩駕于十汀海之王之上?!
冰龍在雲層穿梭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霧霭全都被攪亂成一團,冰雹就是在此時開始大顆大顆往下落的。
雖然下落的距離很短,但是砸在人身上少說掉層皮。郝夭阙和顧灼青的睡袋都讓給女生了,要想在這被包圍的空間裡迅速搭出一頂帳篷,來躲避這些冰雹顯然不可能。
就在這時,濃霧變得稀薄,周圍一切開始出現依稀的影子。衆人擡頭望去,隻見冰龍在深雲裡劇烈扭動,龍尾甩擺造成的飓風正在極速吹散霧氣,冰雹也就此停住。不一會兒,聲聲長嘯伴雷鳴自天空閃現。
轟隆......
啪嗒啪嗒啪嗒......
冰龍被狠狠拽摔在地上。
定睛一看,耀眼的龍角上正握着一隻蒼勁有力的手。
随後從鬃毛處探出一個腦袋,使勁甩了甩頭,再一鼓作氣從中跳了出來,骨翼巨張,唰的一下飛上了天空旋轉落地。
薄霧不敢沾他身,海凇生怕挨他邊,上身隻着一件羊皮敞開式背心,骨翼全開,他腳着高筒靴踏着特有的步調朝衆人走來。
在顧灼青和郝夭阙的記憶力,這種滿臉花紋的騷包男為數不多。
不,應該說隻有一個。
邊烺。
那個走私衉闆棍男!
冰龍在被邊烺從天空拽下來後就在不斷縮小,直至恢複成類人形,一腳踹向罪魁禍首并口吐芬芳。腳到沒沾到邊,反被邊烺一個手肘擊倒在地。
他嫌棄地看了眼地上的冰龍,從褲兜裡掏出煙慢條斯理地點上。
“又見面了。”
煙圈從雙唇噴出,邊烺夾着煙擺了擺手算是打招呼。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顧灼青糟心地歎了口氣。
冰龍抽搐幾下又瞬間蹦哒起來,這回學乖了沒挑硬茬子吃,手出利刃直襲顧灼青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