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灼青,“……”
徐栩甩甩頭發,對自己原身的樣貌還是頗為自信。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眉宇間蘊藏着千萬種風情。她放下郝夭阙的手腕,用着神秘莫測般的口吻道,“他這是,找螢火蟲去了。”
顧灼青,“……”
顧灼青無言,對着大變樣的徐栩面無表情問道,“能幫忙叫個救護車嗎?不能的話我自己叫。”
徐栩,“……”
然後她抽搐了下嘴角,看顧灼青鎮定地掏出手機輸入120,就要按下撥出鍵……
“啊!!!!”
顧灼青一吓,按偏了位置,索性擡眸看向全身湧動着火光的徐栩。自然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而尖叫,也是不清楚她為什麼而生氣。他閉了下眼,似乎已經沒什麼耐心,問她,“你知道他怎麼回事嗎?不要再浪費沒必要的時間。”
“知道。”
這次她學乖了,答得飛快。
想她堂堂一個萏嫫族,步入人類社會這麼些年,什麼直男沒見過。哪個最後見到她原身,甚至都不用見到她本來面目,還不是要什麼給什麼,問什麼答什麼。
像顧灼青這樣的……
像顧灼青這樣的,也許早就被她溺斃在荷花池裡,誰知道呢。
“他真找螢火蟲去了,沒騙你。”
顧灼青微微直了下背,似乎在思忖着她話裡的可信度。然後便聽徐栩緩緩接道,“我可以帶你去見他,現在。”
“什麼原因?”
徐栩轉頭看了看天色,肩上兩顆花蕊突然鋪張成碩大的菡萏花翼,揮灑間自帶凜冽清味。纖指輕點,清晨朝露便淩空而落暈成了水花,恰巧碎在了團團而出的青葉上,彈開了一片又滾成了顆顆小珠。
平地已成淺灘泥沼,再往下的活物便見不着幾分了。
“不好說。”花翼似蝶唰的一下飛舞開來,在郝夭阙身下簇擁成船,将人從上鋪渡到了顧灼青的床上。徐栩湊近看了幾分,面露憂色道,“得看他是不是自願去的了。”
“你知道洋沙嗎?”
她起身問道,沒聽人回答,便自叙下去,“在古語裡,洋沙又被稱為溟戈漠。凡往溟戈漠壁者,誤探而歸留沙魂,回可解脫,然不複見天地。或執念起,遲不願溯洄,方可見螢火。”
“如果是自願去往那裡的,能勸得動他回來就行;壞就壞在要是被人誤帶了進去,溟戈漠壁最喜留無心之人,哪怕我們将他強行帶了回來,洋沙穿腸,如果不能及時将他送回,便會爆體而亡。”
顧灼青理了理思緒,問她,“裝作自願的行不行?”
徐栩頓了下,餘光瞥向他輕笑,“那得看我們的小朋友,有沒有執念了。”水圈自掌而出,伴着咕噜噜的聲響纏繞旋轉,立刻将郝夭阙的身軀裹在了裡面。最後一顆水珠剩下的時候,被徐栩打入了顧灼青的體内。
“沂(yí)波波可令你在深海不受水壓侵擾呼吸自如,我隻有這一顆。你是人身前往,和郝夭阙不一樣。” 徐栩一頭紮進淤泥上方的清池裡,隻露出半身,對顧灼青道,“先趕路吧,得在日落前把人帶回來。”
落水的刹那與時常無異,而淤泥剛沒過口鼻時,确實讓顧灼青窒息了一會兒。那滿腔滿室的腐敗味道,瞬間就能填滿一個人的心肺。
下潛不過幾米,便完全擺脫了淺表的濁水,連視線都開始清晰了幾分。下意識入水憋氣的習慣,終于在塘底幾分鐘的時候破了功。他大口呼着氧,沒有接踵而至的嗆水,除了皮膚能夠感受水流的輕拂流淌,其他竟和在地表毫無二異。
水底并沒有其他踩踏之物,如若不順着水流的方向遊去,很快就能沉底。顧灼青撥開幾尾錦鯉,擺動雙腿向前掠去。
徐栩寬大的雙翼總是很顯眼的,不用特地緊跟也不至于掉隊。畢竟她從入水到現在完全是在池裡翺翔,并沒有任何想要潛水的意思。
顧灼青思索了下,覺得也在理。
他都能在水裡呼吸自如,憑什麼一個長着翅膀的人不能在水裡飛。
總歸是方圓池塘,見着的活物除了普通原住魚,便大都是一些被“善心”放生的雜亂生物。徐栩從前方掉頭,在顧灼青周圍又飛了幾個來回,倒是渾身惬意。
“你适應了沒?再往前我們便要進入河溪交彙點了,雖然你存了沂波波,但水流加大還是會對你的體感産生一定影響。你要覺得沒問題了,我們就繼續趕路。”徐栩單指頂着草龜的前爪四眼相望,話卻是對着顧灼青說的。
草龜張了幾下嘴,似乎對着徐栩交代了些什麼,然後伸長了脖子探出四爪,撥着水遊開了。徐栩道了聲謝,拍了拍顧灼青的肩示意他跟上。
池塘裡的水流大都是緩的、溫的,如若隻顧表面隻道是平靜無波。
真入了湍急的河溪交彙點,顧灼青明顯感受到周身的水溫降了一個度。而光線還是能傾灑進來,飄飄蕩蕩始終點綴在他們面前,倒是鋪成了一條金光燦爛的航線。
河岸兩旁似乎是連綿不絕的青山遠黛,入目河流的遠方盡染生命般的碧色。
河水觸了裸岩,照面打了個卷翻過了障礙,與前方浩浩湯湯奔騰而過的同流合股,碰撞出了大片白沫。徐栩偶爾出頭見景,對大自然的巧奪天工之作還是深感崇敬與喟歎。
“沿着河道順遊而下再過百米便是入海口了。”徐栩指着遠方方塊大小的藍凹處,轉頭對顧灼青道。
海風裹挾着鹹濕氣味撲面而來,一派風和日麗風平浪靜的表象。
她皺眉不放心道,“老龜說這片海域最近不太甯靜。好多溯河洄遊魚上了趟卻回不到海,最後困在暗道裡成了低等生物的殘羹餌料。它前兩天剛被捉過來放生在我那個池塘,來時勸阻讓過段時間再去。我不知道前面是個怎麼情況,要不你還是回去等消息,我去把郝夭阙帶回來?”
雖然來這人間不過兩年,到底是自己親手帶的學生,骨子裡還流淌着人民教師的血,哪有真把他往絕境處趕的理由。
顧灼青淡淡看了她一眼,将身子重新沉回了河裡。
“走吧。”
徐栩張了張口,有點看不明白他如此堅持的理由。随既重新潛回了水裡,心下自嘲,這世上哪需要這麼多不明所以的大徹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