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芳慌忙起身,想将女童抱進懷裡,卻撲了個空,從女童虛影穿了過去。
“聰兒!”她回頭去望蘇六娘,惶然問道,“六娘,這是怎麼回事?”
蘇六娘莞爾一笑:“秋芳,你女兒早就已經死了,隻是太留戀你這個母親,滞留人間,成了怨靈。與其哪天被路過的道士秃驢順手收了,不如發揮點作用,用她一條命,換你娘好起來,這買賣還不劃算嗎?”
“我老婆子的命,咳咳,沒那麼金貴。”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原來是秋芳的婆婆聽到動靜,撐起病體過來,正好看到孫女魂體出現。
婆婆扶着門框,厲聲對秋芳道:“去把火盆滅了,快。”
眼看聰兒已經被吸到案邊,秋芳胡亂點了點頭,拖着發軟的雙腿就要去撲打火盆。
蘇六娘終于變了臉色,冷笑一聲,手腕迅速晃動,手中鈴铛響個不停,口中還念念有詞道:“酬恩正逢黃道,了願用吉時良……上界敕令響,下界開戲場……*”
一瞬間,秋芳隻覺全身力氣都被抽空,頭也昏昏沉沉,撲通一聲摔在地上,額頭傳來一陣濕漉漉的觸感。
“别傷我娘!”
聰兒大喊一聲,小小的身子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擺脫镂空面具的吸力,向蘇六娘猛撲過去。
沒想到這女童竟然能脫離喜樂神控制,蘇六娘被撲了個正着,身子狠狠撞在牆上,裙擺下露出一串蜈蚣腳。
“妖怪……”婆婆喃喃道,在四周望了一圈,抄起長條凳,就往蘇六娘頭上砸去。
這一下若是砸實了,這蜈蚣精或許還真馬失前蹄,葬送在這一老一小手上。
可惜,婆婆年老體衰,又是個纏.綿病榻的身子,動作遲緩了些,被蘇六娘抓住機會,反手擒住凳子腿,一發力,将她反掀翻在地上。
“娘……”“奶奶!”
秋芳甩了甩不斷淌血的頭,手腳并用地爬向蘇六娘,聰兒叫了聲,正要去幫她,肩膀蓦然一痛。
镂空面具不知何時飛到了她身後,用上颚狠狠咬穿了她幼小的肩膀。
“聰兒!”“别管奶奶……”
秋芳與婆婆同時喊道。
“叮當當!叮當當!”
蘇六娘再次搖響鈴铛,秋芳慘叫一聲,頭痛欲裂,手不斷向聰兒的方向伸去,卻怎麼也夠不到正在被面具吃的女兒。
婆婆被蘇六娘用凳子腿壓住胸腹,臉色已然發青,喘不上氣。
四周環繞的嬰靈哭聲不斷,仿佛也在為這家人哀嚎。
蘇六娘憐憫地搖頭:“本來是大家都有好處的一件事,你看你們,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她們都是愚鈍之人,自然比不上小娘子精打細算。”
一道含笑的女聲回答了她。
這話似乎是在誇獎她,卻讓蘇六娘身體一震,面露驚恐之色。
她不可思議地望向門口,竟不知這個陌生女子是何時出現的:“你是何人?”
賈大嫂呢?趕車童子呢?
竟然沒一個人通報她?
李晝拍了拍挂在腰上的口袋:“你在找他們嗎?”
蘇六娘瞪大了眼睛,一口氣梗在胸口,原地呆立了一會兒,搖鈴铛的手勢忽然一變:“天心地膽開紅山!”
“叮叮當當!”
镂空面具松開聰兒,蓦然朝李晝門面撲過來,眼看就要把李晝啃得血淋淋,見白骨。
蘇六娘松了口氣,眼中滿是怨毒與狠辣,嘴角揚起一個快意的笑。
然而她沒能笑多久,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李晝不退反進。
蘇六娘的咒語比崔王孫簡短,可喜可賀。
可她丢過來一團糯米糍是什麼意思,這有任何殺傷力嗎?
李晝想吃這口很久了,美滋滋張開口。
她不知道,在蘇六娘等人的視角裡,她的嘴張得比面具還大,裡頭仿佛是無底深淵,令人望而卻步,隻是瞥上一眼,就仿佛看到了無邊地獄,血流成河。
那深淵巨口中的黑暗,充滿着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混亂與瘋狂,仿佛有無數幽魂被困其中,在無盡的混戰中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複活,在這種無法結束的循環中陷入歇斯底裡的絕望。
喜樂神面具尖叫連連,卻還是抵不過這張巨口的吞力。
蘇六娘的鈴铛掉在了地上,全身發抖地望着這一幕。
剛剛還十分潇灑風流的女子,就這樣用她的深淵巨口,把镂空面具一整個包進了嘴裡,像吞糯米糍一樣,脖子一伸一縮,毫無滞礙地吞了下去。
誰也不知道她的喉嚨是怎麼塞進那麼大一張面具的。
一大波恐懼湧入了李晝體内。
李晝沒注意蘇六娘驚恐的神情,還在回味剛才吃的糯米糍。
啊,吃太快了,都沒怎麼嘗到味道。
不過,是好吃的。
而且很有飽腹感,估計能頂好幾頓。
李晝在心中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想起還有敵人還沒解決,握着鸾刀就往呆若木雞的蘇六娘走去。
“仙師饒命!”
蘇六娘慘叫一聲,委地化成一隻多足蜈蚣,用最後兩隻腳直立起身子,不停地磕頭求饒。
李晝的鸾刀還沒機會用,不免不太得勁,皺眉道:“不準求饒。”
說着,就要舉起鸾刀,試一試她的刀鋒不鋒利。
蜈蚣精身子一抽,密密麻麻的腳直哆嗦,忽然口一張,從肚子裡吐出一顆金色圓球。
這圓球一脫離它的身體,它便整個蚣都萎靡不振了,它趴在地上,哀求道:“願奉上妖丹,求仙師放俺一條生路。”
李晝接過妖丹,将它收入懷中。然後不再管蜈蚣精,轉頭又去拿它掉在地上的鈴铛。
蜈蚣精心頭一喜,扭頭就要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