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面了,先生,”米勒夫人并沒有因為在自家的莊園裡看到克裡斯而感到驚訝,仿佛早就料到克裡斯會來到這裡似的,“你怎麼一個人走到了這裡?你的同伴呢?”
同伴?是指她上次刻意提到的卡帕斯嗎?因為至今忘不了上次見面時米勒夫人的怪異舉動,克裡斯忍不住順着她的話做出了聯想:“他們正在問詢您的丈夫,這涉及到一起……重要事件。您怎麼也一個人在這,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他沒有直接詢問米勒夫人上次是否真的在向自己求救,而是稍作迂回。因為就米勒夫人的舉動來看,她似乎不敢将想要傳達給别人的消息表現得太過直白。
但同樣,他也并不擔心米勒夫人會将他偷溜出來暗探米勒莊園的事情告訴米勒男爵。因為教會在諾西亞王國的實力畢竟擺在那裡,有審判廷在,米勒男爵就算事後知道了他們的小動作,也不敢找伊利亞和卡帕斯算賬。至于他,米勒男爵根本不會知道他的名字——在法穆鎮審判廷的法師們不主動洩露的情況下,連假名都不會。
“您真可愛,”米勒夫人掩着嘴唇笑了起來,美麗的藍色眸子因此鍍上一層亮閃閃的金光,“這裡是我們家的莊園,我怎麼會在自己家裡遇到麻煩呢?倒不如說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會有自己的不幸。這些不幸有的來源于金錢、有的來源于權力,有的……或許來源于一個愚蠢又醜陋的丈夫。您以為呢?”
她否定了克裡斯的說法,卻毫不委婉地諷刺起那位跟她存在着婚姻關系的米勒男爵。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年紀,克裡斯幾乎都要真的懷疑米勒夫人是不是看上自己了,所以才當着自己的面貶低自己的丈夫,以此來暗示他他有機會成為她的情夫。
難道米勒夫人是在暗示他,自己的丈夫有問題?克裡斯一字一句地揣度米勒夫人的話,漸漸覺得自己讀懂了米勒夫人的意思,于是附和地點點頭:“也許您說得對。”
“如果您有興趣的話,去北邊的地窖裡看看吧,”見克裡斯接自己的話,米勒夫人臉上的笑意加深了,這使得她明媚的笑容染上了幾分虛假的味道,“那裡已經廢棄半年了,但就在最近,被發現了新的用途。當然,從外面看它已經被封死了,因為去年的某一天,在發現酒窖的地底下會往上滲水後,我們親愛的米勒男爵不再鐘愛它,換了個新的地方存放自己珍貴的葡萄酒。聽說農奴們很喜歡去那裡,但大多數時候,我們的米勒男爵并不允許我靠近那個地窖。”
發現克裡斯的神色已經變得若有所思之後,米勒夫人抿了抿唇,讓笑意還未消退的眼裡浮現出一種反差極大的冷意:“不過,誰知道地底下滲進地窖裡的到底是水,還是别的什麼呢?血和北海的水都是紅色。說不定被污染的河流,和其他什麼或許更恐怖的東西——會在光線匮乏的酒窖裡,呈現出一模一樣的深黑呢?”
她的語氣在一瞬間變得陰森,仿佛一個講恐怖故事的人故意營造氣氛來吓唬聽故事的人。克裡斯在坎德利爾的時候聽安瑞克講過不少執行任務時遇到的詭異情況,但因為安瑞克的語氣通常過于從容、溫和,沒有什麼感染力,那些恐怖經曆對于克裡斯而言,聽起來和書上記錄的溫馨睡前小故事沒什麼兩樣。米勒夫人面色突變的那一刻,沒什麼被吓經驗的克裡斯毫不意外地後退了半步。
但好在下一秒,米勒夫人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底重新鍍上那層笑盈盈的金光:“您的反應真可愛,我隻是開個玩笑。魔鬼和惡靈在被主注視着的這片土地上,都早已不複存在。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樣一種無端的、無法避免的恐怖與不幸呢?如果真的有的話,那就請您誦念主的尊名,虔誠地向主祈禱。主會庇佑您,驅逐這世間每一片陰影下的邪惡。相信我,像您這樣可愛的少年人,一定會受到神明的寵愛。”
克裡斯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語而感到安慰,反而因為那進一步的假設,愈發覺得後背發涼。但這次,他很容易就捕捉到了米勒夫人話裡的關鍵信息。米勒夫人的意思是,如果在地窖裡遇到危險,就讓他向救贖祈禱。
不過克裡斯很懷疑這個辦法的可行性。他從前在坎德利爾虔誠地請求救贖讓他安穩地度過十歲生日,但最終結果是在生日當天被奧威爾伯爵家的狗咬傷了腿。現在他甚至連那點虔誠都沒有了,向救贖祈禱真的會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