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禮:“這個季度已經拍了别的女人,不會再拍第二個。”
經紀人“哦”了聲,知道她的規矩——她不想完全商業化,所以一個季度最多拍一次明星,但問題是:“你拍誰了,我怎麼不記得?”
陳禮手腕下垂,手指微松,筷子随着重力怼進碗裡:“你不認識。”
經紀人:“我是你經紀人,你拍的人,我怎麼可能不認識。我,陳禮,你别告訴是那個謝什麼村裡的。”
陳禮糾正:“東謝村。”
“吱——!”
經紀人猛把車刹在路邊,和手機對吼:“無緣無故拿一月一次的珍貴機會去拍個名不轉經傳的女人,陳禮,你又想幹什麼?!”
陳禮後靠椅背,話已經因為早上那段微信聊天變得異常熟練:“想看一個淡欲的人燒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經紀人:“……”
通話近十分鐘才結束,陳禮透過玻璃看了眼後院被風吹動的樹枝和門簾,推開餐盒,拉來湯潤桑。
本以為湯會和飯菜一樣,味道差謝安青做的那些好幾條街,不想入口酸辣鮮香,極為解膩開胃。
陳禮突然又有了食欲。
————
丁蘭嬸家。
謝蓓蓓第五次點開手機看時間:“說好馬上來的,這都十二分鐘了,怎麼還不見人?”
丁蘭嬸:“可能臨時被什麼事絆住了,不着急”
謝蓓蓓點點頭,看到門口出現個人:“姑!”
謝蓓蓓迎出來問:“你怎麼才來?”
謝安青手裡捏着一個空了的包裝盒,說:“幫忙換個燈泡。”
謝蓓蓓連聲“哦哦”,和她往裡走。
謝燕燕神色拘謹:“姐。”
謝安青淡淡“嗯”了聲,開門見山:“目前什麼想法,說來我聽聽。”
第一句的語氣就把謝蓓蓓吓住了,她快速扭頭看向謝安青,總覺得眼前這個人和半個多小時說自己“造反”的人大不一樣。
那個隻是情緒淡點,這個,完全沒有情緒。
好像也不對。
謝蓓蓓緊盯着謝安青,莫名覺得她是發酵的酒糟,情緒在深處鼓漲。
————
下午三點,烈日當空,樹葉低垂在空中一動不動。
陳禮夾着畫筆的手擡起來,用食指關節推了推帽檐。
東牆隻剩用來點睛的人物了。
不過謝蓓蓓說最終還要謝安青驗收,通過才給簽實踐證明。
陳禮倒不需要這東西,她隻想知道這面牆繪完成時,謝安青會是什麼神情。
現在的她像裹了一層薄霧,乍一眼看過去清晰可辨,可一旦視線聚焦,連最基本的五官都會變得難以捉摸,行為就更難分析。
陳禮看着眼前即将改頭換面的牆,心裡隐隐生出一種失控感——對謝安青的打算,似乎正在脫離她的控制。
“咚。”
陳禮把畫筆扔進桶裡,想喝口水休息休息。
走到門口,突然聽見空中傳來幾聲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她循聲擡頭,看到不遠處一根電杆上裝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喇叭,滋啦聲過後,謝安青的聲音從喇叭裡傳出來。
“各位村民請注意,根據縣氣象台發布的最新天氣,二十分鐘後将有暴雨,請大家及時收整晾曬的糧食、衣物,關好門窗,切勿在水庫、河邊等地逗留。”
“各位村民請注意……”
謝安青一連重複了三遍,可見重視程度,隻是……
陳禮擡頭看着一望無際的藍天,完全想象不到雨會從哪個方向來。
“陳老師,快收拾,馬上就要下雨了!”盧俞急匆匆提着顔料桶經過,對陳禮說。
陳禮朝她擡了下下巴:“好。”
盧俞馬不停蹄回了隔壁。
陳禮依舊不緊不慢,回來還靠在桌邊喝了幾口水。
水杯剛放下,“轟隆”一聲響雷劈下。
陳禮身形微頓,快步走來後院。
幾分鐘前還豔陽高照的天此刻黑沉沉壓在頭頂,醞釀着暴雨,院裡狂風四起,把蟬鳴鳥叫吹得不見蹤影,隻剩恐怖尖銳的風哨聲。
陳禮的頭發猝不及防被拍在臉上,帶着明顯的痛感,她本能偏頭閉眼,又睜開,順着最後那道眸光瞥見的東西看過去——謝安青今早出門之前洗的衣服還在晾衣繩上搭着,可能是見慣了大風,她很有準備的用夾子夾了幾道,這會兒就隻是随風高高揚起,沒有被風吹走。
陳禮看了幾秒,在豆大的雨點砸下來之前,拿出手機找微信。
村部。
謝蓓蓓給家裡打完電話,問正在完善安全生産方案的謝安青:“姑,今天這雨下得太突然了,你不回家看看?”
謝安青:“不回。”
謝蓓蓓看了想都沒想就說不回的謝安青一眼,後知後覺她今天一下午都是這個狀态——問話都答,答的都對,但總感覺哪裡不對。
所以今天中午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蓓蓓百思不解,往桌邊走。
坐下之前,謝安青手機震了一下,謝蓓蓓本能低頭去看:“姑,陳老師給你發微信了。”
謝安青搭在鼠标上的食指輕壓,兩秒後,移動鼠标點開了顯示器右下角閃動着的微信圖标。
陳禮:【謝書記,衣服需要我幫你收嗎?】
外面風聲狂躁,窗戶被吹得吱吱作響。
謝安青隻是沉默地盯着顯示器,任由時間被大風吹着往前走。
她在等雨。
來得很快,不過片刻,整座村子就被澆透了。
這時候,謝安青才不緊不慢地點進輸入框回複:【不用了,謝謝。】
陳禮:【晚了。】
緊接着,屏幕裡彈出一張照片。
謝安青點開,看見她的衣服平平整整挂在卧室門把上,沒髒沒濕也沒有被大風拉扯到起皺。
陳禮說:【等不到你回複,就順手收了。】
确定順手?
還是順勢?
謝安青關閉微信,息屏電腦,準備去檢查二樓的排水——村部的樓年頭很長,排水不怎麼好,有時遇到暴雨淌不及,會倒灌進走廊房間。
謝安青從謝蓓蓓桌邊走過,步子很慢,到隔着服務櫃台的另一邊時徹底頓住。
謝蓓蓓擡頭。
謝安青說:“問你個問題。”
謝蓓蓓:“問呗,跟我不用鋪墊。”
謝安青幾乎在水龍頭下搓出血的左手插進口袋,轉頭看向謝蓓蓓:“我看起來是有多廉價多好睡?”
話落,門被匆匆進來的謝筠推開,大風趁機湧進來,把謝安青夾不住的碎發狠狠吹斜到臉上。她的襯衣被鼓起,沒什麼情緒的眉眼驟然變得涼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