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隆四年,冬。
立冬過後下了一場雪,瑞雪紛紛揚揚整整三日未曾停歇。
海平侯府内,掃雪的小厮們臉上都挂着笑意,大家一個比一個幹的起勁兒,都想在真世子爺進府後讨一點喜氣。
此時侯府東邊的曲水苑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世子,您醒了嗎?”
侯府的小厮雲泉打了一盆帶着冰碴的洗臉水,将水盆放下後趕緊取了臉布放進去攪合了兩下,想靠着體溫将洗臉水的冰碴暖化。
這小廚房的人太不是東西了,如今所謂的”真世子”還沒回來,他們就想着法的往上貼。方才他去打水的時候,明明還看到嬷嬷提了一桶冒着熱氣的去前院,看着就是送去那位房間打掃用,到他們世子想要一點洗臉水,就隻剩下帶着冰碴的。
呸!狗仗人勢的東西!
雲泉啐了一口,這時候寝房内傳來淺淺的音線。
“已經醒了。”趙旻一早就起來了聽見外堂的動靜,放下了手裡的書,問雲泉:“父親母親都起來了吧?”
“回世子,侯爺和夫人已經在用早膳了。”雲泉的手被冰水弄的通紅,還好攪合了一會兒冰碴都化開了,他道:“世子,水弄好了您過來洗臉吧。”
趙旻從内堂走出去,看着雲泉蹑手蹑腳地将手藏在身後,就知道他今日又打了冰水過來。
趙旻轉身将房間裡的手爐取了過來,塞到雲泉手裡,囑咐道:“屋子裡還算暖和,水放那兒化一會兒就好了,以後不要用手化冰了,生了凍瘡怎麼辦?”
“嗯,謝世子關心。”雲泉抿唇偷笑兩下,看着面前洗漱的趙旻。
他家世子不過年方十八卻已經出落的光風霁月落落大方,小臉瑩潤白皙五官精緻的像是畫兒裡走出來的小仙子一般!
府裡的人都說世子和侯爺不像,雲泉卻覺得世子生的這般好看,就是不像侯爺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趙旻洗漱完,換了一套素氣的藕色圓領袍,看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淡淡開口,“雲泉你找件厚衣服穿着,一會兒跟我去父親院子裡一趟。”
“還去侯爺院子裡……”雲泉有點發怵,自從三日前什麼所謂的‘真世子’來了一趟海平侯府,侯府裡就像是翻了天一樣。
夫人和侯爺不知為何,隻見了那人一面,就笃定那是自己被抱錯的親生兒子,之後更是将他們世子喊了過去對比。
這麼鬧了一出,現在整個侯府都知道他們世子爺不是真世子,那位今年秋天高中榜首的狀元才是侯府的真世子!
世子因為這件事心中對侯爺夫人愧疚不已,連着兩日都去了前院跪着認錯。
雲泉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可就算他們世子不是真的好歹也與侯爺夫人有十幾年的恩情,夫人和侯爺怎麼能讓世子跪在冰天雪地裡認錯呢?
雲泉不懂,但知道趙旻性格,隻好聽話:“那您穿上大氅吧,外頭現在還下着雪呢。”
趙旻接過大氅:“嗯。”
·
拾掇完,趙旻和雲泉去了海平侯父母的前院。
甫一出門,寒氣逼人,風雪像是無形的刀刃一般往骨頭縫裡鑽。
趙旻忍着膝蓋上的隐隐刺疼,踩在打掃的潦草的積雪上。
海平侯夫婦的院子裡兩人正在堂下用餐賞雪,一副琴瑟和鳴的姿态。
趙旻踱步上前,給堂上的海平侯夫婦行了禮:“父親,母親,孩兒過來給您請安。”
海平侯已經年半百兩鬓頭發微白,海平侯夫人保養的得當,瞧着不過剛過四十的模樣。
兩人見了趙旻臉色瞬間變化,不喜之色展現。
海平侯輕咳了聲,冷道:“大冷天兒的,你又來做什麼?”
趙旻蹙了蹙眉心,掀開衣袍,如昨日一樣,跪在雪地上,“父親母親,哥哥的事情,千錯萬錯都是孩兒的錯,還請父親母親不要再為哥哥的事情傷心,等哥哥回來孩兒願意離開京師。”
“賤貨,你還想離開!?”
海平侯夫人聞言,精緻的面容變得扭曲,咬牙切齒看着趙旻,“要不是你和你那卑賤下流的母親,我的墨兒能離開我十多年嗎?!現如今我的墨兒回來了,你就想拍拍屁股抽身離開?等江南那邊的官府查清楚了,我勢必要将你送進天牢!”
說罷,海平侯夫人又掩面珠淚連連倒在海平侯懷中:“墨兒,我的墨兒真是命苦!在那卑賤的妓女身邊長大,若不是我們王家的底子好,墨兒現在還不知在哪裡蹉跎人生……”
“行了!行了!”海平侯見狀,不耐煩的看着趙旻,罵罵咧咧道,“這些個事兒鬧了幾日了,你嫌不嫌丢人!”
“滾回去!”
趙旻身上泛起了冷汗。
眼前的所有事情,果真的就如他夢裡的那樣。
半個月前,趙旻在自己院子裡摔了一跤,暈倒之後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