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擡頭不見陽光，蒼淩穿着官服候在宣甯殿外，等那鐘聲再次響起他疾步進殿，喊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下朝的官員都愣住，即将走進旁門的昭帝聞聲駐足，他沒有吃驚更像是料到有這一事，昭帝沒走其餘人都規規矩矩走回原地。

蒼淩上來就跪在殿中，道：“軍情有報靖北侯确切沒被俘虜，所以并不存在赤風軍與蠻狄談判一事，可終究人生死未蔔，懇請陛下允準臣前去關西，臣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昭帝坐到位上，正色道：“朕已經派人去找人，不到幾天就會有消息，你不必急于一時。”

“人派去查了已有七日，卻始終沒有消息。”蒼淩擡頭正視昭帝銳利的目光，“倘若人真有事，赤風軍需要人去接任，臣可以拿陛下手谕前去安慰将士。”

蒼淩的話踩在昭帝心坎上，昭帝的确有這方面想法，就如蒼淩所說蒼竹當真出事很需要一個鎮得住赤風軍的人，而這個人隻能姓蒼，但第二個接手的卻不能再姓蒼。

蒼淩可以退後一步不要赤風軍兵權，但隻要能親自前往關西查探究竟他才肯安心，他猜蒼竹肯定沒有被俘虜而且沒有出事，整個事情中間有他不明白的點，這些隻能親自去查。

朝中各官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誰也沒想到蒼淩會這麼确定地說自己不要赤風軍，那可不是十幾個護衛，是實實在在的十幾萬軍隊！

就連周祈遠都為之怔住，餘光掃到蒼淩的目光，他明白那是假話，因為很久前那人也這麼對他說我選你，太過真摯笃定，但很少有人真能從蒼淩眼中辯到真假。

蒼淩拿玉笏的手腕在輕顫，他忍着喉中梗塞道：“陛下，臣自幼留在京中，與父親相處的時間不到三年。臣在這世上隻有一個親人……”

唏噓聲戛然而斷，不少老官聞聲突覺眼眶濕熱。

他們不提卻對蒼淩的前半生有目共睹，襁褓中失去母親，沒學會走路父親便要離去南征北戰，幼小的蒼淩一直被蒼槐夫婦帶着，就在不久前雙雙去世，蒼淩确實一直以來都是孤身一人。

昭帝垂眼拇指轉着珠串，須臾後點頭。

雷聲拉下雨簾，出城的馬車停在邊，過路的行人都躲進茶館避雨。

一雙黑靴出現在雨中，蒼淩轉身迎上他的目光，那人走近後蒼淩露出一個坦然的笑容。

“好像隻有我發現你在說謊了。”周祈遠手中的傘捏的很緊，靠近時傘輕偏下，邊沿落下來的水珠滴在蒼淩的傘上。

“我說過你一直很聰明。”蒼淩的确沒想過主動把軍權交給誰，如果蒼竹出事跟京中有關，像上次那般他們再次成為奪權的一枚棋子，他絕對不會自認倒黴。

周祈遠眸中透冷，他對自己這般了解，自己對蒼淩卻是一遍又一遍刷新認知。

彼此無需再試探都明白這一面也許就是最後一面。

“我有個東西一直不知道怎麼給你。”周祈遠摸上腰間，蒼淩卻道：“不必了。”

話出口蒼淩有一絲後悔，倒不是自己覺得可惜而是看到周祈遠很明顯的呆滞動作以及擡頭看他的眼神。

蒼淩像安慰孩子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該帶的我都帶了。”如果是什麼紀念品的蒼淩不需要，人走江湖當然要一身輕。

見周祈遠欲言又止的樣子，蒼淩又道：“宮中的小華子，趙啟寒，韓逐笙，周知微，周謙，張媽媽，鐘小八，章真桦，王明舟和整個王家都可以相對信任，來日你若在京中覺得苦可以去關南，朗常曲會成為你的門客，文塵在關南會照顧你的。”

蒼淩跟交代後事一般通通說完，“京兆伊府郭頌身邊那個人不簡單，目前不知道是誰的人，太子不可小觑你不要輕敵。”

周祈遠聽完自嘲似笑了一聲，問了個與事無關的話：“那天醉後，你可記得我說了什麼？”

蒼淩默然，他一貫是個酒後不省人事醒來什麼都不記得的性子，即便當時還有些清醒的意識醒來後該忘記的還是會忘記。

周祈遠不見怪，往他挪近一步，兩個傘挨到一起雨水流向兩側。

蒼淩真的是每次都會被周祈遠長高的速度驚訝到，這才多久又比自己高了，挨近看人還得三十度仰頭。

“我說，沒有下一次機會。”

周祈遠這些日子清晰的明白自己的病為什麼突然開始複發，問題出現在蒼淩身上，隻要蒼淩在他至少不做噩夢不會整天疑神疑鬼心思郁悶。

所以如果這不是最後一面周祈遠還能再見到對方，他就會順從自己潛意識裡的想法，鑄個鐵鍊子把蒼淩拴在自己身邊，日日夜夜都要在視線裡，即便鬧得不愉快他也無所謂。

不清楚話意的蒼淩心裡還着急離開，即便注意到周祈遠眼中陌生情緒他也沒空閑糾察下去，他回之一笑轉身進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