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的第一秒,時宇潇并沒有急着去看裡面的東西,而是下意識回頭和英見畫對視。
他也是懵的,一雙水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看時宇潇,又看看保險箱。
此時兩人心裡有着同一個疑問——
為什麼時宇潇的生日能打開保險箱??
或者說,先前那位英見畫,怎麼會設置自己死對頭的生日當作密碼呢?
時宇潇嘴角抽搐兩下,拉開門,裡面的東西呈現在二人眼前。
一個透明塑料袋,幾本筆記本,以及一台相機,還有一些雜散的小物件。
第一眼,時宇潇就産生出一股難言的熟悉感。他先把塑料袋拿出來,裡面裝着一件普通的白T,但抖落開來以後,他瞬間連呼吸都停滞了!
那件白T上沾着血!
血迹隻有三分之一個巴掌大,但位置比較巧,恰好在心口處,而且看形狀,還真有點像顆心型。
不知這是多久之前的血迹,早已變成灰褐色,都發硬了。
疑惑地将T恤遞給英見畫,他又取出那摞筆記本。
翻開看着看着,眉頭擰得越來越緊,表情裡竟能看出逐漸加深的崩潰來。
“宇潇?”
英見畫湊近他,擔心地将手覆上他的肩頭,“看到什麼了?”
時宇潇卻置若罔聞,他開始快速翻閱起來,一頁一頁,再拿起第二本,第三本……
英見畫看不清頁面上具體内容,但很明顯每一頁都寫得滿滿當當。他數了數,總共六本。
翻閱完手上這本後,時宇潇脫力一般,肩膀松垮下去,手裡的本子落到地闆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笃”。
“……”
英見畫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抿成一條直線。他一邊觀察時宇潇的臉色,一邊拿過筆記本看。
“……這是!”
他不可置信地往前翻,發現整本内容,可以說是時宇潇觀察日記,以一個距離遙遠的視角,關注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我太顯眼了,沒辦法,很多時候隻能假裝路過,悄悄看你一眼。我好像一隻下水道的老鼠,怎麼也見不得光,時宇潇,你會注意到一隻老鼠嗎?”
“今天你來教室找我,還喊了我的名字,我好開心,即使迎面就是一拳。當然我也把你揍得不輕,時宇潇,其實我真的很讨厭你,甚至恨你,你是傻子嗎?為什麼就不能自己看出來我喜歡你?為什麼要和别人在一起?你到底知不知道,身邊有多少人在觊觎你?所以我常常對你感到十分生氣,既然今天你送上門來,不狠狠揍一頓我都對不起自己!你個大傻叉!”
“說實話挺爽的,看你一臉血呲呼啦,當然我也好不到哪去。既然對你的喜歡我沒有勇氣言說,那至少可以名正言順地發洩對你的讨厭。仿佛隻要能大大方方地表露一丁點對你的真實感情,不管它是什麼,對我而言,都是一種莫大的慰藉。”
英見畫感覺自己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了。
他隻知道曾經那些恩怨,任何人都認為他們之間水火不容。
但如今看來……
他把視線投向時宇潇,那人明顯大受打擊,面色凝重地坐在地上,顯得很頹廢。
緩了一會兒,他又開始翻閱這幾本日記,這一次,他看得很認真。
英見畫也看,兩人誰也沒說話,各看各的。
時間從一行行秀氣整齊的字體間溜走,雖然長相耀眼奪目,但當年的英見畫,字迹溫潤,棱角不算分明,給人感覺十分舒适。
幾乎一兩個小時,兩人都沉浸在這個一見鐘情而難以言說的暗戀故事裡,随着主人公的心情,一并跌宕起伏着。
一見傾心的來由出現在第三本日記裡,他寫道:“我永遠記得,那是大一剛開學一周,你在學校門口幫賣水果的老奶奶推車。”
“你穿着一件白T,外面罩着格子襯衫,說實話有點土。來不及擦的汗掉到眼睛裡,你擠眼睛的樣子,和你的笑容,特别可愛。”
“其實我也很難理解為什麼這樣就對你一見鐘情了,但誰知道呢,畢竟現在也沒人能證明1+1=2。”
“就好像大家都喜歡我,可是我喜歡你,還不敢告訴你,隻敢以好朋友的身份去接近,幸好你沒有察覺,哎,這是好還是不好呢?”
日記的起始時間是兩人關系交惡之前不久,那時的英見畫還多有迷茫,然而隻過了兩三個月,有人開始帶着目的接近時宇潇,他便開啟“黑化”之路。
“你是傻子嗎!什麼人都讓接近?”
“你居然接受他的告白!那我呢?我又算什麼?”
“時宇潇你個王八蛋!你給我等着!”
……
屋内一片凝重,當從日記本上擡起頭時,兩人都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拽着。
“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
時宇潇用泫然欲泣的口吻喃喃道。
“他不是真的怪你,反而是在責怪自己,……”
後面那句“不難過了”,英見畫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時宇潇不可能不難過,而他自己,在這堆身體的前任主人最隐蔽的心緒面前,突然産生了些身份認知失調,好像又回到了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那會兒。
他不是苦戀時宇潇兩年的英見畫,但也不再是蔣宏進。
那他到底是誰?
“畫畫……”
時宇潇的呼喚将他的思緒打斷,可是……
我真的是畫畫嗎?
但此時此刻,安慰眼前的戀人比思考這些更重要。英見畫貼着時宇潇坐過去,攬住他的肩,溫柔地說:“我在呢,我一直在。”
“我是不是真的很傻?怎麼就一點……一點都沒看出來呢?”
“這怎麼能怪你呢。”英見畫輕輕晃了晃他的身體,“他那麼聰明,想要隐瞞的話,一定藏得非常好,不光是你,其他同學也都沒看出來啊。”
可時宇潇看上去不确定聽沒聽進去勸,隻是将注意力轉向保險箱裡的其他物件。
志願者手環,是校運會時他們一起當志願者得到的,這種小東西他随手一放就完,但英見畫偷偷收走藏了起來;
三張草稿紙,上面都是他打數學題草稿時飛揚潦草的筆迹,英見畫也帶了回家,還用紅筆标出他的計算錯誤。
還有兩拍立得,一張是時宇潇單獨一人,正趴在書桌上睡覺;還有一張,是兩人合照,照片上的他們靠得很近,一同對着鏡頭笑得燦爛。
時宇潇再也沒法往下看,他讓自己背靠書桌,頭往另一邊偏過去,眉頭和嘴唇鎖得一樣緊。
見他這樣,英見畫嘗試着拿起這些小物件瞧一瞧。
大概是共用同一副身體的緣故,在指尖觸到它們時,他能确切地感受到其主人當時的心情。
比如草稿紙,腦子裡出現一句話,“這麼簡單的運算也會錯?小學生吧!”
拍立得,心頭又湧起一縷羞怯與局促,“第一次跟他合照,好緊張……”。
英見畫不是沒看過他先前的照片,他總是那樣張揚,恣意,甚至高傲,笑與不笑,皆是如此。
但隻有這張的笑容,是完全不同的感覺——親昵的,柔和的,還很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