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為師送你的四個字嗎?”齊夫子轉動着手中的天儀,不去看溫清川。
“記得,不破不立。”溫清川垂眸回答。
“無相,你自幼聰慧又有天眼傍身,别人需要兩三年功夫先能突破的境界,你隻需七天便可。這是令人羨豔的資質,亦是你的枷鎖。”齊夫子輕歎一聲,“你可知,為何你能做到如此?”
“弟子不知。”溫清川并未說謊,他也曾想過為何天眼會選擇他,可縱是他成為家主後翻遍組内典籍也未曾找到天眼繼承人的半分規律。
如同天命一般,他正是被天命套住的人。
齊夫子上前幾步,将那天儀放在桌案上,背手擡頭,看向銅黃色的天,那是明尺鏡的鏡面。
“因為你所修無情道。無情于你而言,是天命是必然,并非是天眼選擇了你,而是它順承了你。”
“可我如今有七情六欲,道心早已破,故而才遲遲未過渡劫期,若是天眼順承于我,此刻應當另尋他人寄存才對。”溫清川不解地問。
“愛恨嗔癡,人之天性,無人可避。縱是是大道已成之人也難泯滅人性。”齊夫子擔憂地看向他,“天眼于你早已開眼,這便是順承,你已經看到了因果循環,不是嗎?”
溫清川緊抿唇瓣,握劍的手收緊了一分,才緩緩點頭,“十年之前,我曾窺探過未來,亦曾遙望過過去。其中因果我皆看過,才會來鸠千夜,這是我種下的因,應當由我來承擔結成的果。”
“你看到了他叛逃的原因了嗎,還真是快呢。”齊夫子怅然開口。
溫清川垂眸看向青色的衣擺,聲音微顫,“先生,禍從口出,若是我當時未言,今日因果會有所不同嗎?”
“無人可以逆天命而為。”
“無相,相由心生,你不該困在這裡,回去吧,還不到你我真正見面的那一天。”齊夫子的身影漸漸消散,地面開始震動。
“切記,萬事于你而言,不破不立。”
溫清川驟然擡眸,想要伸手去觸碰齊夫子的身影,卻隻是伸手抓了一縷熒光,然後從自己手上消散開來。
一陣清風襲來,車内再出現了兩人。
溫清川擡頭看向有些茫然的扶竹,微微颔首,“多謝。”
扶竹面色有些迷茫,但還是立刻行禮,“能有助于仙人,是在下的榮幸。”
溫清川從馬車上下來,在擡首看向隐入雲間的師門,内心如亂麻。
明尺鏡在他離開後便已消失,這般看來便是沒有被破陣。
但齊夫子又是如何出現的,為何會出現在幻境之中。
不破不立……
溫清川與扶竹道别後,便上了山,沒時間細想了,如今情況,離開幻境才是重中之重。
晏别的傷均在經脈,需修為高于他的人幫他周轉靈力,這任務自然就落在了剛突破金丹期的溫清川頭上。
天色已黑,溫清川坐在床邊,與晏别露出被褥的那隻左手十指相扣,輸送靈力。
待輸送完畢,溫清川也覺頭腦昏沉,這幻境極為真實,身心疲憊也一一體現在身上。
不過片刻,溫清川便趴在床頭,睡了過去。
一團黑影在溫清川背後逐漸顯現,然後幻化成人形模樣,眼見都貼到了溫清川背後,舉起黑影化成的長劍,懸着他的頭頂。
“铮——”
不驚羽驟然出現在黑影背後,一隻羽箭射出,擦過溫清川的臉頰,将那黑影釘在了牆壁上。
溫清川起身抹去臉上的血痕,擡眼看向那團黑影,“你是魔神?”
“呵,沒想到還能被你這小毛孩給抓住,這一縷神識果然是廢物。”
“告訴我,怎麼離開這裡。”溫清川走到黑影面前,“另外,晏别在哪裡?”
“晏别,他不就在那床上躺着。你能看清楚的吧,這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骨香笛就這樣,把幻境不知不覺融入到人的神識内,待清醒之後也會把這一切認為是夢。”黑影惡劣地笑,“至于陣眼,本尊告訴你也無妨,你把晏别殺掉,這幻境就破了。”
溫清川眼中一淩,一掌拍向面前黑影,卻是穿體而過。
“怎麼會……”溫清川小聲呢喃。
既然不驚羽能将這黑影釘住,為何靈力不能傷他半分?
“原來如此。”黑影輕笑,“看來你還不知道。”
“什麼意思?”溫清川蹙眉看他。
“說出來,便沒有樂趣。”黑影森然笑着,“你看過晏别的過去了對吧,他的一切都因你而生,一切的苦難都是由你造成。”
“溫清川,是你毀掉了他的前程。”
溫清川面無表情地抓住那隻羽箭,用力一按,便聽到黑影的悶哼。
“告訴我,怎麼離開這裡。”溫清川冷眼看他。
黑影身形晃蕩,原本高大的體型無法維持,隻能勉強化為一團黑影,但嘴上卻仍挑釁着,“本尊已經告訴過你,殺掉晏别,便可以離開。”
“你心軟了是嗎?”黑影輕蔑一笑,“本尊竟不知道何時神域竟然出了個大情種,要對堕魔心慈手軟,你這小毛孩當真是讓本尊大開眼界。”
溫清川沒有被他激怒,反而是嗤笑一聲,引得黑影不滿。
“你笑什麼?”
“既然你想讓我殺了他,我便如你願吧。”
溫清川說完便不再去看那團黑影,拿起一旁的不驚羽,取羽箭對準了床上的晏别。
“你當真舍得下手殺你這心頭肉?”黑影傳來的聲音帶着蠱惑,還有一絲沉重。
隻聽羽箭破空而出的銳利聲音,接着是刺破血肉的聲音,床上原本完完整整的人竟然開始變成一灘血水,随即周遭開始扭曲。
幻境要被破了。
溫清川回頭去看那團黑影,“這幻境當真是以假亂真,竟然真能塑造出一模一樣的經脈,你是用了這些人身體上的部位造就的吧。畢竟你寄存在空山身上好些時日,做到這些對你而言易如反掌,不是嗎?”
“你将陣眼設在他身上,就笃定了我會為情所困而手下留情。”溫清川說到此處不悅地看向黑影,“但這并非真正的他,我不會為虛假的東西停留腳步。”
“你失策了。”
至于晏别,他既然不在這幻境當中,應當是安全的。
他不認為現在魔神會不顧一切就對晏别出手。
那團黑影冷笑一聲,“正好本尊玩累了,讓你破了這幻境也無妨,你心魔已生道心已破,如今你對本尊而言便如同随波逐流的傀儡,難讓本尊再對你這天眼産生興趣。”
“況且,倒地是否失策,還有待定奪。”黑影神秘地說道。
“我會将空山帶走的。”溫清川聲音堅定,仿若前方縱使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會回頭。
黑影輕笑,“那本尊就拭目以待了。”
黑影消散,周遭開始坍塌。
溫清川有些留戀地摸了摸腰間的折晝劍,幻境消失,這完整的本命劍也不會再現了。
“先生,何為不破不立呢?”溫清川擡眸看向化為螢火的周遭,輕聲呢喃。
是他需要抛棄些什麼?
下一刻,周遭坍塌,幻境崩壞,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待再睜眼時,溫清川已然回到了寒雪山。
剛從幻境中緩過神來,溫清川便覺得身上一沉。
他偏頭看過去,瞳孔驟縮,壓在他身上的是晏别。
溫清川恍然回神,連忙擡手扶起晏别,動作輕柔得不像樣。
“空山?”溫清川蹙眉看向晏别,輕聲喚了一聲。
面前的人,雙眼緊閉,面色不悅,像是在忍耐着極為痛苦的事情。
溫清川将人平放在地上,把人從上到下都看了個仔仔細細後,倒吸一口涼氣。
怎會如此?晏别的經脈中靈氣混亂,尤其是左眼部位。但同時并非是被人強行擊打造成的紊亂,這種情況更像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