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林楚決恭恭敬敬傾身，請求将軍徹查領航衛星，必要時當放棄這顆存在太多不可控變量的衛星。

将軍這次沒有震怒，隻是一言不發了良久。

“沒有領航衛星，人類将漫無目的地漂泊在浩瀚的宇宙，直到能源耗盡，人也不再是人樣。”最後伊斯開口。

“我們始終沒有研制出新的領航衛星，我想我們恐怕也沒法再研制出新的領航衛星。”

她說話時眼神經不住往桌面上暼，上面歪歪斜斜擺放有不少交疊在一起的文件。

這些天來，伊斯翻出了從前所有的新一代領航衛星研制報告，上面無一不是慘烈的失敗。

将軍沒有把話說得太清楚，但林楚決已經聽懂了暗語：“我們真的……已經被那個機器挾持了是嗎？”

辦公室的燈今天被調得出奇地暗，斑駁的天花闆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舷窗外一片光怪陸離的星空世界，總是從某處閃出幾道白光，将鐵灰色的文件櫃照出瞬間的輪廓。

伊斯坐在辦公桌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面前的茶杯沿，她的臉半隐在屏風切割的陰影裡，像是戴了半張鉛鑄的面具。

"會有辦法的。"她的聲音像生鏽的保險櫃轉盤緩緩轉動，連空氣裡漂浮的灰塵都沒有驚動。

“隻有……這麼虛無缥缈的一句話嗎？”林楚決看着伊斯半晌，眼神變得無比失落。

他覺得将軍在用這短短五個字搪塞自己，讓自己相信眼前這虛無缥缈的希望。

實際這空中閣樓後大抵是萬丈深淵，人類會被機器統治到死，到再也不是有獨立思想的人類。而伊斯對此也沒有任何辦法。

“既然問題已經被發現了，我們不應該有個具體對策嗎？比如我們應該盡快摧毀意識覺醒的衛星，集全城之力制造新的衛星……”林楚決越說語速越快。

可他猛一擡頭，看到伊斯那仿佛要将人千刀萬剮的冰冷眼神，看到她竟然從辦公桌後站起，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林楚決立馬不再繼續說下去。

與此同時他目光一斜，隻見伊斯屈臂伸向胸口，用力将那枚金光閃閃的聖杯徽章扯了下來。

還沒等林楚決反應過來，伊斯已經将徽章握在掌心，“唰”一下朝林楚決伸了過來。

“若你能做下這個決定，我甘願将我的聖杯奉于你。”伊斯的聲音冷冷。

雖然她并非居高臨下，但那種高傲與不屑的姿态，讓她完全擁有掌控者樯傾楫摧的氣場。

林楚決心髒一緊，忽然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将軍會做出這番【讓賢】的驚天舉動。

辦公室裡一時間陷入冗長的沉默。

“你敢接嗎？”伊斯半擡着頭，眼神混雜了審視與輕蔑，不經意将握緊聖杯的手往前伸得更靠近林楚決一些。

那平淡語氣裡的壓迫感更甚了，惶恐情不自禁湧上胸口，林楚決像是被徹底扼住了喉嚨。

在伊斯眼裡，林楚決的所有反應都是懦弱。

下一秒，伊斯爆發了。

她怒吼着質問自己的繼承者：“我讓你此時此刻——就在此地宣誓掌權！你發誓你所做的每個決定都考慮全體人類存亡！你發誓你的一生為守護人類火種至死方休！你發誓你對人類文明完全負責！你敢嗎！”

她甚至憤怒地一推林楚決的肩膀，讓他猝不及防地向後踉跄幾步，接着聽見“叮當”一聲，低頭驚覺聖杯徽章像垃圾一樣被一起丢到了他身上。

“我現在讓你下令毀滅人類前進的燈塔，讓人類滞留在充滿異常能量團的黑暗沼澤，你敢嗎？”

林楚決瞳孔一縮，呼吸都跟着停頓了半拍。

答案好像顯而易見。

原來這小小的徽章上背負有這麼沉重的責任，将軍要多麼小心翼翼，才能保全這身處危機洪流裡的每一顆沙石。

“你是我培養的掌權者，可你的眼睛裡卻沒有整個人類群體，隻有滿眼的小情小愛！”伊斯嚴厲地呵斥道。

林楚決聽着将軍的教訓，竟一時恍然愣神，在劈頭而下的罵聲中緩緩蹲下，撿起那地上的聖杯。

站在屏風後的貝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本以為林楚決不敢，不敢明目張膽地、如同謀權篡位一般拿起聖杯。

可是林楚決此刻變得眼神堅毅，就好像他理所應當得到這至高無上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