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用盡所有力氣控制夢裡的自己轉身,想朝自己原本來的方向跑遠,逃離這恐怖幻象。
而剛剛轉身,他的身體被一股力量猛推一把後背。
徐迢感覺到自己重心頃刻紊亂,徑直往前跌倒下去。
突然的失控讓他一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卻怎麼也驚叫不出聲音。
“呼——”
徐迢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睜眼竟然回到了現實。
他好像是被那個後背侵襲的力氣推出夢境的,徐迢被刻意放逐回着殘忍的人間,完成他的選擇。
人類總是這般殘忍……
“滴……滴……滴……”
再醒來時,徐迢先聽到床頭監控儀器的聲音,而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病房門在細小的電機運作聲響中迅速打開。
“你已經睡了兩天了,現在感覺怎麼樣了?”程陽的聲音由遠及近。
徐迢這才反應過來,耳膜裡奇怪的雜音已經消失不見了。
“你治好我了?”徐迢緩緩将自己從病床上撐起,再擡眉與程陽對視。
“好了?”程陽撐了撐眼皮。
徐迢點了點頭。
接着他下意識往程陽身後看去,病房的門虛掩着,徐迢禁不住朝那條門縫盯了良久,外面的動靜似有似無。
“自從你出意外,林楚決就一直陪着你,隻是剛好被一通工作電話叫走了。”程陽輕而易舉讀懂了徐迢目光裡的暗語。
徐迢再豎起耳朵一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真能聽到林楚決的細語從門外隐隐約約傳進來。
他立馬心安了不少。
他們如此黏膩,程陽全程視而不見,自顧自擡頭瞄向床頭的監控儀器數據,“唰唰”将手中的病曆本翻到一頁空白。
“真是醫學奇迹,我明明什麼治療手段都還沒用上,你耳朵裡的聲音就自己好了。”程陽一邊感慨,一邊在自己的病曆本上飛快做着詳細記錄。
“很奇怪……我在慌忙中看到鐘碑,然後暈了過去,再醒來耳朵裡的聲音就沒有了。”徐迢搖了搖頭。
“我目前也無法解釋這種怪像。”程陽簡單接話,此後病房裡就隻剩下他筆尖唰唰的聲音。
徐迢默默低着頭,似乎是思考得出神。
“鐘碑上的時間真的是人類到達開普勒星系的時間嗎?”良久之後,徐迢緩緩開口。
“它到底是什麼時間?”
他做好了程陽一頭霧水、或是當他胡言亂語的準備。
可沒想到下一秒迎來的并不是質疑,而是平靜又認真的回答。
“我這裡曾接收過一個病人,他說這個倒計時流逝到零,人類就會毀滅。”
徐迢心裡一愣,猛地擡頭看向了程陽。
那張剛合起筆記本時略顯陰郁的臉,讓徐迢稍稍覺得恐懼。
這麼看來,也有人發現過這串倒計時的古怪!
疑似找到同類的興奮同樣克制不住,于是徐迢的目光變得極其複雜。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徐迢問。
“當然不信,這一聽就是不可理喻的瘋話。”程陽回答。
“你覺得那個人是瘋子……”被理解的希望再次破滅。
“領航者太空城的整體氛圍太壓抑太冰冷,人在這種情況下精神崩潰是很常見的事。”程陽接着說。
“那個瘋子在哪?”徐迢趕緊。
“病治不好就隻能不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程陽不知怎的頓了頓聲音。
“大概率已經病死了。”
徐迢最後一點戳穿着古怪幻聽謎團的線索也被掐斷。
“雖然你的時鐘幻聽消失了,但我覺得你的精神狀态還是不太樂觀。我可不像下一次見到你,你也在說一些沮喪的瘋言瘋語。”程陽接話的速度很快。
徐迢無奈地喘了一口氣。
到頭來還是沒人能理解他的苦楚。程陽地話其實算是一種警告——
再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被當成瘋子,瘋子治不好病就會被抛棄,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
“你已經達到了出院标準,坐在這等着林楚決接你回去就好了。”程陽最後說了一句。
他不再過多寒暄,完成本分就轉身向病房大門走去。
徐迢被獨自一人留在了病房裡,他愣神地仰着頭,陷入無盡的糾結與沉思中。
于此同時,病房外的走廊——
程陽将病曆本往腋下一夾,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細框眼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他不停往前走,卻似乎有點别的心思,神情變得有些呆滞。
快到走廊樓梯拐角時,林楚決的聲音清晰地飄進程陽的耳朵裡。
他幾近失焦的雙眸驟然一閃,重新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