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距離軍訓還有3分30秒。
老話說七步之外槍快,原本後邊接的應該是‘七步之内我快’,但大家玩梗似的将它改成了‘七步之内,槍又快又準’。
不過峰哥明顯沒有持槍經驗,這麼近的距離,很容易被奪槍反殺的。
孟拂雪隻上前半步,同時偏過上半身以避免峰哥對自己軀幹進行設計,再一劈手将他手腕向後一折——
“咔!”
似乎是骨頭裂開了,好消息是峰哥沒能來得及扣扳機,更好的消息是,這是一把微型手/槍,它落地後,孟拂雪一腳将它踢了老遠。
“你!!”這峰哥氣急敗壞,顧不上手疼,另一隻手揮拳就過來。
距離軍訓還有2分58秒。
他現在就算跳窗狂奔去操場可能也會遲到,不知道白理深這人掐不掐表的。孟拂雪後撤半步退回原本站位,将峰哥向自己一拉,腳下又向前,直接把人迎面扔自己背後的凳子上了。
他不能跳窗,太可疑了。
直接拔腿跑向圖書館門口。
然後腳下急刹——
白理深剛好走到圖書館門口,和他隔着一道玻璃門,正蹙眉看着他。看看他,又看看他背後揍趴下的一地人。
……孟拂雪剛剛被人用槍指着都沒這麼無措,他舔了舔嘴唇,剛要張嘴,又覺得還是先把這個玻璃門打開。
這事兒他完全可以解釋的,而且他占理。
結果白理深忽然轉過身,對他身後的幾個人擡手:“停!呃,這樣,你、你們先去操場,我自己過去翻翻就行。”
下屬問:“不需要我們一塊兒找嗎?您自己做資料統計?”
“對。”白理深說,“我沒問題,我剛想了一下,你們還是去操場吧,免得一群沒經驗的教官再把學生給打死了。”
孟拂雪意識到他在為自己解圍,松了口氣。接着白理深開門進來,嫌棄地看了眼地上的幾個學生,最後看着他:“你下手也該有點分寸。”
“我正當防衛。”
“我是說‘分寸’,沒說你錯了。”
孟拂雪用一種‘天呐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的?’的眼神看着他。他剛剛說自己‘沒錯’?是他本人說的吧?
“……”白理深顯然讀懂了,“我也是個講道理的人。”
“畢竟是名字裡有個‘理’字的人。”孟拂雪五分真誠五分嘲諷。
“你……”
白理深咬住下唇,忍住了。現在不是跟他争論自己講不講理的時候。白理深呼出一口氣,問:“槍呢?”
“這你都知道?”孟拂雪低頭看了一圈,走到左邊第三個桌子旁邊,沒撿,眼神示意了下,“這兒。”
“聽見槍械落地的聲音了。”白理深說着,走過來,蹲下撿起了那把微型手/槍。他戴着戰術手套,本來這人手就很大,微型手/槍顯得像個玩具。
接着,白理深拿出手機,孟拂雪發現他用手機的習慣和自己一樣,都是浮空屏插在機身上。他看着白理深按了幾個地方,接着白理深說:“未管局的人馬上到,你去軍訓吧。”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孟拂雪問。
“等你做到提爾軍團上将了,我再事無巨細地向你彙報。”
“……”不說就不說呗,孟拂雪大大方方地翻了個白眼,走了。
下午的軍訓教官依然是桐墨文,這位桐教官被白理深敲打過之後手下留了很多情,甚至近身搏鬥的時候孟拂雪都怕自己傷了他。
第二天依然是50分到賬。
晚上回去宿舍,室友隻剩6個了。孟拂雪疑惑,怎麼回事,沒聽說軍訓有什麼怪談啊,消失的室友?
“小柑被未管局帶走了。”一個室友邊刷牙邊說,“因為他搞公羊崇拜。”
“他?”孟拂雪不解。小柑人如其名,毫無攻擊性。
“嗯。”室友漱口吐掉水,拿毛巾擦了一把,“我們都沒想到,而且啊,小柑還是那個公羊社團裡的主心骨呢。”
人不可貌相啊,孟拂雪點點頭,準備去衣櫃裡拿睡衣和浴巾。櫃子一打開,他退後兩步,一股布料焦糊的味道撲出來。
室友湊過來一看:“哇,你的烘幹櫃壞掉了,昨天樓上壞了一個,可能傳染了吧。”
“這也能傳染?”孟拂雪擡手在面前扇了扇,不知道怎麼辦了。小鎮少年的弊端之一,對這種高端電器沒有處理的經驗。
室友說:“你先跟宿管報一下故障,然後到一樓,叫家政仿生人給你一套新的。”
“好,謝謝。”
他在手機上報了故障,宿管是個仿生人,外形是大家刻闆印象裡的宿管大媽形象,聲音也是。據說是因為這樣胖墩墩的中年女性有着較為強大的安心感,孟拂雪對此毫無感觸,他被宿管安排在一樓大廳坐下,宿管說今天亞智型仿生人的系統出了問題,她去找新的浴巾睡衣。
孟拂雪乖乖坐在廳裡,宿舍樓的大門開着,臨冬節之後,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冷些。
這是個每天睜開眼睛都和昨天完全不同的時代……他擡手,手掌蓋在左邊胸口,在安靜的環境裡時,他能聽見這顆心髒運行的聲音。像手表的擺輪。
有很多事情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比如為什麼是自己,在這顆心髒到自己胸膛裡之前,自己是什麼樣的——他沒有這之前的記憶,就好像自己是個仿生人,完全不知道被激活之前的世界是怎樣的。
孟拂雪忽然想出去看看星星,雖然這個時間已經宵禁,他不能離開宿舍樓,但……
他放下手,站起來。
秀清鎮隻要是晴天,每晚都能看見滿夜空的繁星。他邁步走向宿舍樓門口,擡腳跨過門檻,再走下台階,擡頭。
果然,上幽城的天空不一樣。隻有一兩顆,閃着微光的星星。
他記得十多年前看過一篇報導,科學家利用穿越航艦拍攝到了一次大規模的,無法解釋的群星之死。當時孟拂雪以為從那以後擡頭就看不到那麼多星星了,後來他才知道,那所謂的群星之死,在地面擡頭看過去,也隻是夜空中,比芝麻還小的一塊區域暗淡下去。
孟拂雪看着那兩顆星星,他想家了。即便在秀清鎮沒有親人,回去也隻是住在學校宿舍裡,但他想念那個地方。
起碼在那裡他很輕松,甚至他覺得……不如順其自然死在秀清鎮算了,何苦到這裡來。
他本來就是孤身一人,杜爺爺去世後,根本不會有人在乎他是死是活。
“哎哎哎!”裡面宿管阿姨找不見人。
孟拂雪歎了口氣,剛準備轉身回去,這一側身,冤家路窄,他站定:“白少将。”
白理深後面跟着四個下屬,他也很意外孟拂雪會站在宿舍樓門口看星星。他方才就看見了,隻是沒出聲,就這麼走過來:“宵禁了。”
孟拂雪點頭:“不好意思,罰積分嗎?”
白理深沒說話,他先回頭,說:“你們先上樓查寝。”
他的四個下屬點頭應下,進去宿舍樓。同時宿管阿姨出來,走到白理深面前:“教官,孟同學下樓是因為他的浴巾烘幹箱壞掉了。”
白理深點頭,接過包裝好的新浴巾,等到阿姨回去,他看向孟拂雪,說:“你就不能解釋一下嗎,直接就要領罰?”
“忘記了。”孟拂雪接過來,捏了捏棉質不錯的浴巾。他心情很低落,不太想說話,更不想解釋。
他這短短17年,沒有任何人向他解釋過任何事。
為什麼沒有父母,為什麼上幽城的劍聖每年過來探望他,為什麼是一顆機械心髒在維持自己的生命體征。
但其實,通常來講他沒那麼脆弱,很多時候他都是沒所謂的狀态。就算沒有父母,他也不會讓自己在誰手裡受欺負,也正因為沒有父母,所以幹什麼都豁得出去,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死。
他真的沒所謂的……
他從來不要什麼解釋……他不在乎的。所以他又為什麼要跟别人解釋,一時間,他有點扛不住了。
白理深垂眼看着他,不知道他怎麼了,總之感覺不太對勁。同時回想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重話——沒有啊?他甚至沒有要罰孟拂雪的積分啊,那他在難過什麼?
——搞得像自己在欺負他!
白理深磕巴了下:“你、你,我沒說罰你,不就是下樓拿浴巾嗎,說一下不就成了。”
孟拂雪還是沒動,他迅速摘下眼鏡,也不管手背髒不髒,非常重地在右眼揉了一下,又戴回去:“抱歉,少将。”
“沒事。”白理深脫口而出。
好像是,哭了。但為什麼,白理深不明白。
要問問嗎?這怎麼問,他是軍人,少量的心理輔導還是15歲開始殺人的時候進行的戰後疏導,而且他當時根本沒認真聽。
孟拂雪吞咽了下,喉結壓下去一團酸澀,然後擡眸,眼睑微紅,說:“我這就上樓。”
“嗯……”白理深點頭,“早、早點休息。”
“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