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弟?”背後的醉漢見他停下,說話都帶着笑,那種被自己震懾到的心滿意足的笑。
孟拂雪推眼鏡,定了定神。船叔說了,上幽城對未成年人的保護政策相當強,船叔這種混黑路子的人都能咬牙切齒,想來應該不會對自己做什麼。
他呼吸了下,轉過身來,低垂着眉眼。
這般脆弱的模樣讓醉漢們更興奮了,孟拂雪皮膚很白,秀清鎮對于上幽城這種地方可以稱為鄉下。那兒水土養人,孟拂雪身量還沒長開,偏瘦,但五官清秀,一副近視眼鏡讓他更顯文弱,且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等等等……等一下,哥,這孩子好像是學生,搞不好未成年。”醉漢中的一個發現了孟拂雪背着書包,他攔了攔身邊的人,勸道,“算了算了哥,沒必要惹麻煩。”
看來船叔說得沒錯。孟拂雪偏頭看了看旁邊的小餐廳,透過玻璃牆可以看見裡面坐着位大姐,那大姐也在看他,并且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進來店裡避一避。
不過這時候,孟拂雪決定先試一試上幽城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可以對這種街頭混混起到多強的震懾力。畢竟搞不好,以後要常和這些人打交道。
于是他站直,看向那個開過槍的醉漢。孟拂雪翹起唇角,笑了起來,同時眼睛跟着彎起,甜美又乖巧——他懂得利用這些條件,來到上幽城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叫我嗎?”孟拂雪沒有慌亂,他鞋尖稍微向小餐廳偏了偏,随時準備以測滾躲子彈的方式逃進店裡。
醉漢這時候瞧清楚了孟拂雪的臉,呆滞了片刻後,邪火上腦,不顧旁邊人勸說這是個未成年。隻見這醉漢直勾勾盯着孟拂雪,甩開攔着他的人,那人又上來攔了攔,醉漢踉跄了兩步之後直接揮過去一巴掌,扇在同伴臉上。
下一刻,餐廳旁邊的便利店玻璃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一人。
瞬間,醉漢們宛如被潑了盆冰水,眼神都理智了,全部僵在原地。他們原本死盯着孟拂雪的視線越過了孟拂雪,看向他身後。
接着那些人像看見天敵似的,先後退,再轉身,一溜煙跑了,腳步全然沒有之前醉醺醺搖晃的狀态。孟拂雪不解,他回頭,和側後方的男人四目相對。
人類是非理性動物。那個瞬間,孟拂雪看見了一雙理智、冷漠、平靜的雙眼,沒有情緒,沒有波瀾。孟拂雪雖然來自秀清鎮,但他很笃定,那是人類的眼睛,不是機械眼。
男人身量很高,穿警服、短靴,嘴裡咬一根煙,覆面的東西挂在脖子上,單片眼鏡從耳機處延伸過來,那是警用設備,可以直接掃出居民信息。
他腿邊站着一條警犬,警犬穿防彈背心,狗爪做了冷銀色的外骨骼機械狼爪。一人一狗,兩雙眼睛看着他。
孟拂雪一時間進退兩難,這時候該怎麼辦,說句謝謝警察叔叔?但同時,孟拂雪發現,他可能并不是警員。船叔說了,軍方有人支援警局。
而孟拂雪會這麼認為,是因為他發現了此人戴手表的方式是表盤置于手腕内側。這是狙擊手的習慣,表盤向裡,避免光線折射而暴露自己的位置。而且他抽煙用左手,右手垂于身側不動,随時準備拔槍。
無論如何,孟拂雪禮貌地向他颔首緻意了下。對方夾下煙,也快速點了點頭。
就在孟拂雪準備繼續往十字路口走時,旁邊小餐廳的大姐從店裡出來了,她向那人招手道:“白警官!進來吃飯不?我老公今天剛從秀清鎮進貨回來!新鮮的排骨!!”
那位白警官“啊”了聲,說:“不了趙姐,巡邏呢,謝了。”
孟拂雪略有些顧慮地瞄了眼警犬,他佯裝怕冷的樣子捂着領口,讓小臂擋住心髒位置。然後向白警官走過去,走到他面前,帶着方才那樣乖巧的笑容,溫聲說:“謝謝白警官。”
白警官垂眼看着他,看了他大約兩秒,然後讓出一步,說:“未成年,早點回家。”
孟拂雪點頭:“嗯嗯,這就回了。”
沒有被攔下檢查證件或别的什麼,孟拂雪暗暗松了口氣,又不敢表現得太直白,腳步平穩地走向十字路口。隻不過他沒發現,自己走過白警官身側的時候,一直在被盯着,警犬的耳尖也動了動,仿佛發現了什麼。
他過去馬路之後沒多久,公交車駛來,孟拂雪順利坐上了車。
公交車開走後,警犬用鼻子碰了碰白警官小腿。
“幹嘛?”白警官低頭詢問。
警犬看了眼公交車開走的方向,眼神裡帶着疑惑。白警官重新咬上煙,吸了一口,說:“我又不是未成年管制局的,管什麼閑事。”
警犬歎了口氣,收起指甲,後爪撓了撓耳朵。白警官走去垃圾桶滅了煙丢掉,然後按了下耳機,說:“鴕鳥街的,你這有人無故開槍,公交站向北方向逃竄了,在你區域,攔截一下。”
聽見對講那邊說了句收到,白警官又回頭看了眼公交站台。
公交車到站琉璃街,孟拂雪走下車。下車後他覺得船叔真是心大,對比起鴕鳥街,這裡才像個法律籠罩下的正常街區。公交站台的仿生人掃描着每位上下車的乘客,掃出他這個未成年的時候,仿生人靠近了些。
這是個沒有性别特征,沒有衣着,僅展示金屬外殼的仿生人。它上前來,詢問:“同學,很晚了,你需要幫助嗎?”
孟拂雪思索了片刻,說:“請問13号居民樓在哪裡?”
“請跟我來。”
看來真是對未成年有着不錯的保護,居然是這麼送到家門口的……孟拂雪擡頭看了眼門牌,轉過頭向仿生人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歡迎來到上幽城。”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