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絡羅清瑤也沒了主意。
她才剛入宮還不到半年,就稀裡糊塗做到了官女子的位份上,家中額娘沒能來得及教會她鬥争技巧,隻托人傳來幾句簡單叮囑的話,什麼韬光養晦,什麼把握聖心……
無一是能用在此前眼下的。
兩人沉默了片刻,清瑤忽然無意識地念叨了一句,“要是這珠子能長腳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哎,誰說不是呢?”李舒窈也跟着感慨了一句,忽而,似乎意識到什麼,眼眸随即一亮,“诶,我忽然有了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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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安殿此時還在熱熱鬧鬧。
又是一輪酒過,饒是自诩酒量比海深的皇上也感到了幾分心有餘而力不足。
幹脆撇下一衆妃嫔,獨自出了欽安殿,想要吹吹冷風涼快涼快,順便散一散身上的酒氣。
可誰成想,他剛出來不久,就看見不遠處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好似深怕别人注意不到她們一般,貓着腰,蹑着腳,還用兩方絲帕各自捂住了口鼻,躲躲閃閃地從殿中一溜煙跑了出來。
皇上:“?”
他還以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才将一個小賊看成了兩個。
于是擡起手揉了揉眉心,恢複一些清醒後,繼而重新擡眸看了過去。
這才發現,确實是兩個人沒錯,還是兩個熟人——一個是他前段日子剛得的官女子郭絡羅氏,另一個則是茶水間裡什麼也做不好,還什麼都不想學的奉茶宮女李舒窈。
她們這是在做什麼?
借着禦花園裡的草叢掩蓋,皇上靜悄悄走到了兩人不遠處,然後就聽見——
“……清瑤,怎麼樣?我剛才滾得棒不棒?”這是李舒窈的聲音。
“棒的棒的,你真是太棒了!”這是郭絡羅氏的聲音。
她們正在讨論什麼滾不滾的事情,讨論着讨論着,就忽然開始互相誇贊了起來。
李舒窈誇郭絡羅氏的理由找得清奇,話說得也十分好聽,面上鎮定自若地就像是一個個威震八方的常勝将軍一般,可靠又威武。
而郭絡羅氏則誇李舒窈躲貓貓躲得好,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她,不僅如此,手上功夫也十分穩妥,居然一次就滾對了地方……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她們說的是大清話嗎?
皇上擰着眉繼續往下偷聽。
李舒窈:“對了,那這個荷包要怎麼處理?”
郭絡羅氏沉吟了片刻,“嗯,先留着吧。”
李舒窈好奇:“為什麼呀?”
郭絡羅氏振振有詞:“用來迷惑敵人呀!叫她以為你還沒發現,這樣不好嗎?”
李舒窈很快佩服:“有理有據,清瑤你可真是太聰明了!”
郭絡羅氏好像得意了起來,“那可不。”
她又道:“而且呀,等到晚一點時候,你還可以說這個荷包是宋福文送給你的,你就這麼說……”
郭絡羅氏好像壓低了聲音,靠近李舒窈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叽裡咕噜的話,因着距離有些遙遠,皇上聽得并不十分清楚。
隻依稀聽到了“髒水”“潑回去”“氣死她”等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
此時已經臨近黃昏,禦花園中的光線本就不怎麼明亮,加之他又是站在草叢中,身影被隐藏得極好,李舒窈和郭絡羅清瑤自顧自說着話,一時竟也沒有發現有人在偷聽。
壓着聲音把之後的流程對了一遍,郭絡羅清瑤便拉着李舒窈的手,施施然返回了欽安殿中。
走路時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好像是要去打一場大戰一般!
可皇上卻難得笑不出來。
僅是聽見的那幾句隻言片語,就足夠他拼湊出事情的真相了。
高大的身影繼續無聲地站在草叢中,清隽面龐上,一雙銳利的黑眸逐漸變得幽深而陰沉,下颌緊繃,唇.瓣緊抿,周身氣息驟然變得冷冽而壓抑,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詭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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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郭絡羅清瑤和李舒窈無聲無息溜回欽安殿後,先是目光環顧了一圈,沒有在殿内發現宋福文的身影,猜測她應該還在暗中某個角落盯着。
兩人按兵不動,繼續吃吃喝喝。
就這樣過了片刻,好像是幾分鐘,又像是十幾分鐘,不遠處的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
李舒窈與清瑤同時停下手中的筷子。
清瑤用口型無聲地暗示李舒窈:來了。
李舒窈不知怎的,忽然在心裡接了一句:紛争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