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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雁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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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酬面上微有些讪讪,他還是将傘往姬花青那邊稍微移了移。

姬花青是真覺得不必,反正這雨淅淅瀝瀝的也不大。

她也相信呼延酬不是故意這麼幹,不是故意讓她淋雨,呼延酬不過是從一開始就忘了她這個人而已。

三人走了一陣,倒還真發現了座野廟。

姬花青、呼延酬、朱鏡離踏入廟中,隻覺四周寂寂,廟内空無一人,漆黑一片。

于是點亮火折,三人收集枯枝幹草燃起火堆。這廟内景象雖然頹敗,但好在四壁與屋頂是完好的,能将冷風冷雨擋在外面。

姬花青坐在火堆前烤幹衣服,完了後自去一旁躺下歇息。

呼延酬和朱鏡離躺在另一處,二人見姬花青已經背對他們一動不動躺了良久,都以為姬花青已經睡着,朱鏡離忽然輕輕笑了,對呼延酬道:“酬哥,你看花青,就像一條小蟲,她真的好可愛。”

呼延酬也笑了,道:“你最可愛。”

紅暈漫上朱鏡離雙頰,她嗔道:“我說别人,怎麼扯到我身上啦?”

呼延酬道:“你在我身邊,我的眼裡便隻有你。”

姬花青側躺着,她的背後是呼延酬和朱鏡離,還有火堆。她的臉背着火堆的橘光,在晦暗不清的陰影中,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姬花青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跟吃了屎大概也沒什麼區别。

二人耳鬓厮磨的密語一句句傳入姬花青耳中,她其實并沒有睡着,但此情此景,為了避免尴尬,她也不敢再動一下。

況且,繼續裝作睡着說不定還能聽到更不得了的東西。

朱鏡離忽然幽幽誦道:“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這是《九歌·湘君》中的語句。又聽朱鏡離道:“酬哥,我好怕有一天你會突然離開,我怎麼也找不到你了。前幾日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就像苦苦尋覓湘君的湘夫人一般,我駕着舟泛在水面上,四周都是霧氣,什麼也看不清。我腦海中隻依稀有印象,你在前面一個地方等我,可我劃了很久,很久,卻一直沒能看見你的身影,那水面似乎沒有盡頭。我越劃越害怕,又很傷心,你答應過我會來,可為什麼你不在那?酬哥,答應我,别丢下我,我真的好害怕有一天一睜眼,你就消失不見了。”她的聲音和着外面嗚嗚的風聲和雨滴從檐上落下的聲音,越發顯得凄楚動人。

饒是姬花青與這對情侶同行吃了不少苦頭,對他們頗有微詞,此刻也不禁被觸動了。

呼延酬道:“鏡離,無論什麼時候,我不會留你一個人。”

姬花青想,什麼意思?難道朱鏡離之後會跟呼延酬來水西?

呼延酬又道:“鏡離,你知道《湘君》,定是熟讀《九歌》,你對九歌中其他神祇有什麼看法?比如……東君?”

姬花青心中一動,不知呼延酬除了告訴朱鏡離他是玄同教左使外,還有沒有告訴她自己也是聊氏九歌的東君?

朱鏡離靠在呼延酬懷中,仰頭看着他的臉笑了,道:“東君是太陽神……酬哥,對鏡離來說,你就像我的太陽一樣呢。”

姬花青聽到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那聲音響動了一會就停止了,似乎是呼延酬将朱鏡離抱得更緊了些。朱鏡離歎了口氣,又道:“我真想今天晚上永遠都不要過去,我們就能一直像這樣。我從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般高興,我隻希望太陽永遠都不升起。”

呼延酬嗓音低沉,道:“真像小孩子一樣。我對你的心意,又豈會随着明天太陽的升起而消失?往後無論太陽升起多少次,月亮升起多少次,我們都一直陪着對方。”

他的聲音好溫柔,聽得姬花青也怔住了。

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穆禾。

師父對她也是很溫柔的,她犯了錯,師父雖然會批評她,懲罰她,但從未用兇惡或冷漠的表情對着她。

可此時聽到呼延酬對朱鏡離說話,姬花青方知道,原來世上的溫柔也有很多種,呼延酬對朱鏡離的溫柔,跟師父對她的是不同的。

之前朱鏡離問她,是不是喜歡呼延酬?她說自己對呼延酬并無那方面的意思,盡管她曾與呼延酬有過一段早已結束的暧昧,但姬花青不覺得自己沒有對朱鏡離說出實情。那是屬于情窦初開的少年人的悸動,僅此而已。

暧昧期間的試探與欲說還休讓人無比興奮,那時姬花青甚至想過以後就是他了,就是跟呼延酬在一起一輩子了,但姬花青内心深處卻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呼延酬。她想要某些東西的呼延酬并不能給,而呼延酬有不少言行在姬花青看來還有些幼稚。她甚至不自覺地将呼延酬與師父穆禾在心中比較,自然地,前者在很多地方都不及後者。

然而那時的她已然失去了理智,她對呼延酬那些與她并不相合的特質視而不見,并告訴自己,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哪有完美的愛情?

但即使是在姬花青最沒有理智的時候,這個被埋在最深處、最底層的想法也不曾消失。

所以随後和呼延酬鬧掰,姬花青在心内震動的同時,也覺順理成章,并且那之後,她與呼延酬都未試圖挽回。

她和呼延酬的那段短暫日子,看似鬧鬧哄哄,其實二人之間連着的不過是一根将斷未斷的絲線罷了,又或許那絲線本就是斷開的,隻是輕易看不出來而已。

姬花青聽呼延酬和朱鏡離的對話,聽到後來,已不像最開始那般有窺探他人私隐的快意,不知怎的,她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她阖上眼,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另一邊,朱鏡離靠在呼延酬懷中也睡着了,呼延酬看着朱鏡離的睡臉,陷入了沉思。

呼延酬的母親是北地胡人,他從小在母親身邊長大,他從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也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

但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水西人,可能是去往更遙遠的地方行商時經過母親所在的聚落,然後有了他。

之後家園被匪徒所毀,他一路颠簸到了衡澤,開始接受聊氏殘酷的訓練。他跟其他受訓的孩子關系并不好,性格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則來自他的長相。

對胡人而言,他不太像胡人,而對水西人來說,他也不夠像水西人。

于是這與衆不同的外貌成了其他人抓住不放的點,“雜胡”這個稱号伴随了他待在衡澤的始終。

再後來到了雁磐山,玄同教,被發現是間諜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但那個叫做穆禾的人留了他一命。

之後在玄同教的千百個靜谧的夜晚,他都會想起母親,他想要一個人親近的人,來與他相互關心,他們相互陪伴一起走完之後的路。

起初的日子裡,他以為姬花青就是那個人,可他錯了。

那日踏入七星樓中,他一眼就看到姬花青身邊那個男人的身影,而姬花青則恭恭敬敬候在一旁。

呼延酬突然沒來由地想:不知自己來之前,二人已一同在這裡多久,又說了些什麼?

呼延酬向前望去,隻見穆禾神色從容,面容清俊,他嘴唇上方、雙頰、下颏留了一層薄薄的胡須。穆禾不過是簡單站在那裡,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番不凡的氣度。

那個人可以随時将自己叫到他面前,而自己風塵仆仆地趕去,呼延酬自覺跟穆禾一比便顯得頗為狼狽。穆禾似乎永遠都是那樣一副雲淡風輕、氣定神閑的樣子,仿佛掌控着一切。

姬花青隻是站在一旁,自己當着姬花青的面被另一個男人生生比了下去,而姬花青的雙眼裡隻倒映着穆禾的影子。

穆禾确實是掌控着一切,呼延酬想,當初他想讓自己活命就讓自己活命,雖然穆禾在選擇自己的同時自己也選擇了穆禾,為玄同教做事也是自己的意願,但當初自己若沒有答應,那麼穆禾應該早已取了自己的性命。

呼延酬一生最恨由他人主宰命運,不過是因為他自己的命運一直在由他人主宰。

明白過來這點後,他幹脆地跟作為穆禾徒弟的姬花青劃清了界限,可恨姬花青還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她明明什麼都知道,她明明隻是把自己當猴一般戲耍!

來到臨薊後,他遇見了朱鏡離。

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卻主動得讓人意外。

那日漁戲後,和姬花青、花道人以及覃七霄一起回住處的路上,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朱鏡離湊近他時看向他的眼神,既天真,又大膽,是少女特有的羞澀熱烈,這樣的眼神他從沒在姬花青臉上見過,即使是在二人最暧昧的那段時間,姬花青也從未對他展露出這樣的神情。那時,朱鏡離睫毛投在臉上的陰影,頰上水蜜桃般的絨毛,說話時張合的櫻唇,以及她轉身離開的前一刻那俏皮風情的眼尾,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再之後白府的一個侍女偷偷遞給了他一張字條,他按照字條上所寫來到白府的一處僻靜所在,等他到了後,他看見那日漁戲耐心傳授他技巧的少女就站在那裡。

她的身姿婀娜娴雅,她發間的粉紗發帶在風中輕輕拂動。

他們從武功開始談起,朱鏡離虛心地向他請教,少女的神色極是認真。呼延酬忽然變得很耐心,連他自己都對此感到驚訝,他講得很詳細,就這樣不知不覺中,一個下午就過去了。

再之後他們開始切磋武藝,開始談論詩詞歌賦,直到有一天,朱鏡離突然踮腳湊上前來。

他忘不掉那個突如其來的吻。

這個嬌弱的女子卻用如此熱烈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愛意。

他怔愣在原地,少女的唇從他唇上離開後,她說:“你的眼睛真美,像碧玉,又像深林中的一泓泉水。”她說這話時擡頭看向他的眼睛瑩瑩閃爍,裡面仿佛有天上的星星。

在從前,他眼睛的顔色向來是受那些水西人嘲諷、譏笑的。

可有一天,一個人告訴他,它們很美。

他抱住了眼前少女溫軟的身子,抱得很緊,很緊。

他找到了自己心的歸屬。

不知不覺間,雨停了,呼延酬側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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