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有一名谷州刀派門人刷的一劍從木姜背後刺來,木姜并不回頭,頭略微一偏避過這一劍,同時反腳踢去,那名門人被踢得在地上打了兩三個滾。
雨馀涼拿着隻剩一寸來長刀刃的刀柄,望着斷口處呆呆出神。
另一邊,鮑楚楚見師父辜俊願帶着一幫門人過來,白晃晃的刀刃映着日光,心中一發狠,抽出刀站在鮑鐘身前,道:“不許你們傷我爹!”
辜俊願厲聲道:“鮑楚楚讓開,莫要不識大體!”
鮑楚楚哭喊道:“要殺我爹,除非先殺了我!”
辜俊願大怒,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一刀砍在鮑楚楚刀身上,鮑楚楚登時虎口迸裂,掌心劇痛,手中的刀飛出,直落到丈許之外的地上。辜俊願伸出左手,要一把将鮑楚楚扯開,手剛要觸到鮑楚楚上臂時,突然響起砰的一聲,辜俊願胸口劇震,隻見他向後飛出數尺,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
鮑楚楚呆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角尤有淚痕。
這一聲動靜實在有些大,所有人都往辜俊願那邊看去。
在這之前不久,木姜剛好閃身避開一名門人向他砍去的一刀,那名門人撲了個空,然而一開始出刀勢道太猛,腳下步子停不下來,木姜在身後以帶鞘長刀輕輕一戳他肩胛,他重心不穩,連着向前踉跄數步,最終跌撲在地。就在這時,木姜聽到辜俊願那邊的動靜,轉頭望去。
隻見鮑鐘維持着右掌前伸的姿勢。雖然他現在沒有動,但铎占文及辜俊願旁邊的數名門人都看得清楚,方才正是鮑鐘一掌打在辜俊願胸口,将其打得坐倒在地。
辜俊願一手手肘撐地,艱難仰起上半身,一手撫着胸口,痛得龇牙咧嘴,衆人看到他一口白牙上已覆上了鮮紅的血液。辜俊願對旁邊的門人吼道:“你們幾個,快上啊!”
八名門人紛紛持刀上前,八把鋼刀從數個方向一齊砍向鮑鐘。
隻聽當當當當一溜兒金屬碰撞的聲音響過,一共響了八聲,鮑鐘身上卻沒被砍中一刀。原來是铎占文使出精妙刀法,隻用了一招,便将那八刀盡數擋下。铎占文到底是連續五年獲得谷州刀派大較優勝的人,許多年紀比他大、先比他入門的弟子都及他不上,這一刀的确不錯,連木姜都在心裡贊歎了一聲。
趙恬躲在兩名谷州刀派弟子身後,看到铎占文竟也開始對本門弟子拔刀相向,高聲叫道:“占文!你竟幫着外人對付同門,你也要反了嗎?”
铎占文慌道:“我沒……我隻是覺得不能不容分說就……就……就……”他想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措辭,最終隻好小聲道:“就這樣……”
趙恬正要發作,忽然從某處傳來一聲慘呼。木姜聽見這聲慘呼來自身後,立即回頭,恍然間看到一片衣角閃了閃,便消失在雨休先前所倚靠的那棵樹背面的灌木從後。又見雨馀涼大叫着撲在雨休身前,雨休胸口赫然一個血洞,不斷有鮮血從裡面冒出。木姜也慌了,趕緊走過去,伸指點了雨休好幾處穴道,可作用甚微,血隻是暫時流得慢了些,不一會又汩汩湧出。木姜解開雨休身上的繃帶,見雨休原先劍傷的創口處又重疊了一道更大的創口,便問雨馀涼怎麼回事。
雨馀涼已經慌得前言不搭後語,木姜聽了一會,才理清了來龍去脈。原來方才雨馀涼隻顧看着前面的情況,卻聽得背後傳來一聲利刃刺破血肉的聲音,接着便是雨休的一聲痛呼,雨馀涼回頭,隻看見雨休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并擋在自己身後。
雨馀涼明白過來,方才應該是有人想從背後偷襲他被雨休看到,雨休便替雨馀涼擋下了這一擊。那一刀剛好刺在雨休原來包紮好的傷口上,這一下刺得更深,貫穿了前胸後背。
卻說雨休剛才那聲凄慘的呼聲似是刺激了已成為蠱毒傀儡的鮑鐘,鮑鐘忽然發起狂來,兩隻手如鷹爪般探出,左右手一手抓起一個谷州刀派門人相互一撞,二人登時腦漿迸裂,雙臂下垂,一動不動了。
這一景象大是駭人,其餘谷州刀派的門人見了,已是兩股戰戰,鮑鐘又大吼一聲,向他們撲過去。這些門人包括趙恬連連驚叫,争先恐後地轉身逃跑,生怕落在最後被鮑鐘一把拖去。辜俊願受了内傷,起身困難,其他人都走了,沒有一個人來管自己,心中又極其怖懼,隻好死命撐地站起,頓時感到内髒一陣劇痛,接着喉頭湧起一股腥甜。辜俊願雖然知道強行使力會加重内傷,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忍着想嘔吐的感覺将湧至喉嚨的東西咽下,還沒站直,就手腳并用地向樹叢後逃去。
鮑鐘還欲追去,鮑楚楚一把扯住鮑鐘,大喊道:“爹!楚楚求你,别這樣!不要再殺人了,不要再殺人了!”她多少知道此時的鮑鐘應該聽不懂這些話,也明白自己這樣做有性命之危,但在她内心深處,其實隐隐希望自己就這麼被鮑鐘殺了。
铎占文還站在這,他剛剛也沒逃走。他看見鮑楚楚如此,想要将鮑楚楚拉得離鮑鐘遠些,但又心中懼怕,遲遲不敢上前。
雨馀涼雙手按着雨休傷處,想要将血堵住。可那血從他指縫溢出,不一會就将雨休的衣服、雨馀涼的袖擺染紅并打濕透了。雨馀涼摸出裝着鬼仙續命丹的藥瓶,想将裡面的鬼仙續命丹給雨休服下。木姜攔住他道:“不可再服了,他的臉色這麼紫,是身中劇毒的症狀。方才他傷勢好轉,身體尚能壓制住毒性,這回被刺的傷口這樣深,大量失血,身體虛弱,身體裡累積的毒素才突然發作,若再吞下毒進去,隻怕立時便會喪命。”
雨馀涼見木姜阻止他給雨休服下唯一可能救後者性命的藥,又是憂慮重重又是心急如焚,大聲道:“不給他服藥,看着他因傷勢極重而送命麼?”說着拔出瓶塞一把扔開,顫抖着手将瓶身傾倒過來,一下倒出好幾粒藥丸,還有一兩粒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滾落在旁。他将藥丸送至雨休唇邊時,忽然看見雨休的臉色确實一片绛紫,竟如天邊紫霞一般。
雨馀涼的手停在了半空,那粒鬼仙續命丹也停在雨休唇邊,并未給他服下去。
雨馀涼臉上眼淚縱橫。
又聽得那邊鮑鐘忽然長嘯一聲,這叫聲震天動地,木姜一驚,轉過頭去,這才看見地上腦殼稀爛的兩具屍體,也是心跳加劇,趕緊拔出刀來。
數個變故接連發生,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鮑鐘這一聲吼完後,卻如同渾身的力量都被抽盡了一般,慢慢地,慢慢地,從鮑楚楚懷中滑下,委頓在地。
隻見鮑鐘的手慢慢擡起,手掌擡到鮑楚楚頭側,這之後良久,良久都沒再有任何動作。
他似乎是真的死了。
木姜仍舉着刀,他擔心鮑鐘還會再一次暴起,但從眼前的一幕來看,這種可能已經很小。
雨休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涼兒,你……确實不是我的孫子……”
木姜側過頭,目光落在雨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