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初意再點頭:“嗯。”
醫院樓下就有家面館,喬初意點了碗臊子面,周序霆要的是涼面。
“你們男的是不是都這樣?”喬初意忍不住嘀咕,“能吃涼的就不吃熱的。”
“哦?”周序霆挑眉,臉色卻淡下來,“你還跟哪個男的一塊兒吃過飯?”
喬初意:“我爸啊。”
男人眼底那點警惕瞬間消失了,嘴角重新挂上笑。
“我媽總說他不注意養生,以後老了有他受的。”喬初意自顧自繼續,“說了快二十年,就不聽,我媽也管不了了。”
周序霆的涼面上得快,喬初意看着他又從冰櫃裡拿了瓶冰雪碧,給她的是常溫豆奶,想說點什麼,又乖乖閉嘴。
周序霆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輕笑:“想管我?”
“誰想管你了。”喬初意漫不經心地撇過眼。
周序霆一邊用筷子拌着碗裡的面,一邊說:“這世上就兩個女人能管我,一個是我媽。”
喬初意眨眨眼:“還有一個呢?”
男人擡眸對上她眼睛,眼尾輕挑着,滿臉高深莫測:“你猜。”
喬初意努了努嘴,懶得搭理。
她的面也上來了,濃濃的肉香和辣椒香,是她特地要的加辣版。
周序霆皺眉,似乎是聞到嗆人的辣味,掩口輕咳了下。
喬初意看了眼他碗裡的常規款涼面,問:“你不吃辣啊?”
過去十幾年他們的關系,還沒到了解他飲食習慣的地步,這次重逢前除了父母聚餐,沒單獨一起吃過飯。
聚餐也都是吃浙江菜,幾乎見不到一點辣椒星子,印象中他倒一直吃得挺香。
周序霆“嗯”了聲,喬初意邊享受辣椒的香味邊嘀咕:“你不是北京人麼,又不是杭州人。”
“我媽飲食習慣清淡。”周序霆仰頭喝了口雪碧,小瓶的,很快見底了,他連同蓋子扔進腳邊垃圾桶,“再說,我一歲就在杭州了,怎麼不是杭州人?這還得你說了算?”
“當然。”喬初意很較真,“你骨子裡流的北京人的血。”
這不,生來就比誰高貴似的,眼高于頂,拿鼻孔看人,在院裡是孩霸王,在學校是太子爺。
不過誰讓他爸從北京調來就是當領導的呢。
喬初意心底暗歎一聲,埋頭吃面。
似乎每個人都有特定的來處和去處。
就像他們一家從北京來過杭州,最後還是回到了北京。
就像他們短暫相遇過,還是會分道揚镳,各自走各自的路。
出于禮貌,他們該回病房道聲别,但周序霆怕人家又滿口感謝,甚至要送禮,吃完面就準備走了。
喬初意站在他旁邊笑:“做好事不留名嗎?”
周序霆也笑:“怎麼沒留?”
喬初意側過身疑惑地眨眼。
“她不用知道我是誰。”他看着遠處的車流緩緩,眼底像鋪滿一片夜空,“隻要她永遠願意像今天這樣無條件相信我們,所有人遇到任何事,都願意相信我們,就夠了。”
喬初意心口一顫。
想起他拿出軍官證的時候,那個女人就毫無保留地放心把孩子交給他,心底有種隐秘而陌生的澎湃激蕩。
當年周序霆去軍校,背地裡說法不少。
有人說是他性格太野,送進去改造,有人說是為了承家族衣缽,也有人說他走這條路會很順,有個未來當将軍的爸爸,怕是會一路開綠燈,還愁什麼前途。
這樣的捷徑擺在面前,傻子才去幹别的。
喬初意以前不知道,可現在她覺得,那些人說的都不對。
“來了。”身邊的人忽然開口。
喬初意回神,看見周序霆攔下出租車,打開後座車門。
她坐進去,周序霆緊接着進來。
晚上不堵車,回學校隻用十幾分鐘,看着車外不斷倒退的夜景,就好像數着被快進的時間,這段旅程轉眼就結束。
喬初意不讓他送到宿舍,就停在體育場後的小路邊,走回宿舍隻要一分多鐘。
這邊燈光暗,也少有人來。
就簡簡單單道個别嗎?她想。
明天他就要走了,這段時間别的不說,确實承蒙他不少照顧。
但除了道别和道謝,還能說什麼?
她肚子裡好像堆了許多話,腦海裡卻一片亂糟糟。
“我明天早上六點的飛機。”男人低聲開口。
喬初意抿了抿唇:“嗯。”
“我現在駐地在新疆,有點遠。”周序霆繼續望着她說,“那邊治安不如内地,事兒多,信号也不好。等我有時間有條件,一定聯系你。”
“……哦。”心髒裡像在敲鑼打鼓,嘈雜得連他聲音都聽得模糊,又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胸口裡膨脹出來,她用力捏着衣角,甚至不敢肆意呼吸。
周序霆見她低着頭,隻留給他一個黑乎乎的後腦勺,輕歎一聲,問:“懂我意思嗎?”
喬初意腦袋裡霧蒙蒙的,又隐約窺見一絲輪廓,遙遠模糊,不敢确信。
“得跟你明說是吧。”周序霆笑了笑,低下聲,無奈中夾着隐約的溫柔,“我這人說話不好聽,做事兒吧,以前也挺渾蛋,我知道你以前讨厭我,但現在應該沒那麼讨厭了。”
喬初意擡頭瞄了他一眼,像猝不及防跌進一面柔軟的湖。男人眼神專注,星星點點的亮。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他頓了頓,不容拒絕地掠住她雙眸,“還算夠格追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