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雲晞主仆跟着丫鬟往回安堂的後院裡走。戚雲晞也就明白了,那位夫人想必是回安堂的熟人。
回安堂按前坊後院布置,前頭的大堂用來候診,東屋看診,西屋是藥房。走到西屋前的走廊盡頭,往北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就到了後院。
後院很大,院中整齊陳列着許多曬制藥材的木架,因為下雨的緣故,架子空着,院子也沒有人,但東西兩邊廂房裡倒是有人忙活的聲音,戚雲晞猜測,這裡大約是回安堂的庫房。
穿過西廂房的走廊,三人又進入一道南北向的甬道,穿過這條甬道四周突然安靜下來,除了雜亂無序的雨聲,戚雲晞耳邊隻剩下她們三人的腳步聲。
越往前走,越是寂靜,也越感覺冷。
她還發現甬道的兩頭都有門房,有人值守。這樣一來,前來求診的病人和家屬不能随意出入後院。
踏入第二重甬道時,過往不好的記憶猝不及防湧入腦海,戚雲晞後背一涼,突然頓住腳步。
見戚雲晞停下,丫鬟轉身看過來,仍舊笑眯眯地:“就在前面了。”
對上姑娘坦蕩的目光,戚雲晞耳根一陣陣發燙,她似乎小人之心了。這裡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怎會和那些人一樣。
踏出甬道,丫鬟在廂房門口停下,含着笑掖手站在門旁邊:“到了。”
戚雲晞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朝敞開着的廂房看去。
裡面看起來是間藥房,隐隐有藥香從裡面飄出來,面對窗戶的方向放着一張書案,書案前坐着位灰衣中年男子,正低着頭不知在看什麼。
戚雲晞轉頭,不解看向一旁的圓臉丫鬟。
丫鬟投來鼓勵的笑:“姑娘進去吧,胡神醫已等候多時。”
胡神醫?
戚雲晞的心止不住跳動起來,甚至一點都不覺得冷了,據她所知,回安堂裡沒有别的姓胡的大夫。
是她想的那樣麼?
再開口,戚雲晞的聲音微微有些顫:“胡神醫?”
丫鬟微笑着點頭。
戚雲晞感覺頭皮都是麻的,與此同時,裡頭傳來一道沉穩的男聲:“進來吧。”
奶娘有救了!戚雲晞毫不猶豫邁入門檻,終于見到傳聞中的胡神醫。
胡神醫大約四十出頭,蓄着須,面相從容溫和,看起來格外親切。
戚雲晞偷偷觀察胡元的同時,胡元也在打量戚雲晞,他也想不通行程那樣緊,那人還特意讓他擠出時間在此處等一位素未謀面的姑娘。
初見這位姑娘,過于寬大的鬥篷,略顯局促的站姿,平平無奇的打扮,尤其是額間那厚重的劉海遮住了眉眼,整個人看起來死氣沉沉的,毫無特别之處,放在人群中過目即忘。
戚雲晞認真福了福身:“胡神醫。”
對上戚雲晞的眼,胡大夫露出笑容,滿腹疑惑轉為了然。
好一雙澄澈輕靈的眼,好一張精緻耐看的臉,這姑娘大約真的很着急,忘了像進來時那樣低眉彎腰小心翼翼。
有點意思。
胡元扶着圈椅扶手坐正,和氣地開口:“姑娘哪裡不适?”
門外,圓臉丫鬟聽了陣,朝守在門口的曉荷點了點頭,轉身朝對面的東廂房裡走去。
***
戚雲晞謝了又謝,辭别胡神醫從廂房裡出來。
直到邁出門檻,戚雲晞仍有種難以置信之感,不敢相信這樣順利請到了神醫。
隻是神醫有要事在處理,得兩個時辰後才能去伯府;但神醫也很好心,大約看出了她的窘迫,讓她先回伯府裡等。
出來後,戚雲晞見到了回到門口的丫鬟。
今日這一切多虧了那位素昧平生的夫人,戚雲晞誠摯開口:“勞駕姑娘去通傳一聲,我想當面去謝謝夫人。”
“姑娘不必客氣,我家主子說了不過是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丫鬟仍舊笑眯眯地,朝來時的方向比手,“我家主子已經歇下了,我送姑娘出去。”
戚雲晞頓時想起在大堂裡聽到的議論。
倘若胡神醫真的與宮裡有關,那位夫人能進回安堂後院,還能将請胡神醫說成舉手之勞,那位夫人必定大有來曆。
那樣的貴人,興許不方便見她。
戚雲晞就不強求了,認認真真朝東廂房的方向鞠了一躬,跟丫鬟朝回安堂外走去。
出去的心情與來時完全不同了,今日的冷也好累也好不安也好所受的驚吓也好,到這一刻,通通都消散。
戚雲晞望向遠處已有放晴迹象的天空想,她大約不會有機會與那樣的貴人再見,惟願好心的人平安順遂,所得皆所願。
胡元從廂房裡出來,剛好看到戚雲晞一行三人踏入甬道。轉頭一看,對面原本阖着的窗戶不知何時打開了一半。
“頭不疼了?”胡元興沖沖跑過去:“還說你不認識戚姑娘!”
對面的人山一般坐得穩當,恍若無聞端起桌上的蓋碗。
胡元嘿嘿一笑:“戚姑娘來回安堂并非為自己看病,而是為親人求診,我已經答應她,等忙完這裡後去趟淩陽伯府。”
那人用杯蓋浮茶葉的動作一頓,擡起頭看胡元,他的嗓音與眸光一樣冷峻:“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