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第二天早上起來我還會記得一些事的,我起碼記得我過去是誰……”阿湛話說的越多,便愈發苦笑的緊。他目光決絕的望着月亮,卻看見天上的月亮也如同盜賊用的刀勾似的、看上去冷峻孤絕,一點圓滿的迹象也沒有。
如此這般,他便覺得天上的月亮也如同自己一樣、徹底迷失了。
走廊的另一頭響徹着兩人雜亂的腳步聲。那兩人貌似提着燈籠——燈籠昏黃的光前前後後照射着他們,把他們的身姿照得一清二楚。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穿青色儒裙、身材輕巧的女子,她貌似走着走着、便忍不住幹脆向前奔跑了起來。
“莫跑了,你要去哪兒?去找主君麼?主君不在這兒。”走在後頭提燈的男子見那女子要跑、便邁一大步向前跨去,徑直拽住那女子的胳膊。待那女子停下腳步後,他卻又“蹭”的一聲竄到女子身前,闆着臉朝她道。
女子眼看被那男子急慌了神。彼時的她已經被男子逼進牆根裡去,便貼着牆根蹦起來。女子一邊蹦着、一邊左搖右晃的觀察四周,不料卻被男子擋住。青衫女子一度抓上男子的手,急道:“我都來北境幾周了,又随主君南下來到雲京,主君不可能不見我。”
“或者說主君即使在這兒,你們兩個也串通好了。因為覺得我好騙、單純,近來發生的事又多,你們二人覺得我理解不了那些事……所以幹脆就不叫我見主君,對不對?”青衫女子把嘴不忿的一撇,緊接着便貼起牆根、把手背起來。
然而話音剛落不久之後,她像是突然敏銳的察覺起了什麼一般,眼帶失落的低下了頭。眼看貌似活潑的青衫女子安靜的靠起了牆角。她那原先臉上顯示出天真不忿的神色,如今卻立刻變得顯示出悲絕痛楚、老成持重的味道。
她像是突然撿起了什麼記憶一般,想要由内而外的呐喊、哽咽,以此來讓她的苦楚像石頭縫裡生出來的花一般、艱難的生長出來。她的語言裡含着顫抖,說起話來卻又像是在叫喊。她擡頭凝望着男子道:“是不是一切事情都變了?”
“是不是一切事情都變了,殿下變了、你也變了?你若成心不叫我知道,我□□成猜着也會知道。無非就是最近天下裡發生的那些事,你與殿下全都摻合進去了。你們如今要麼就是在金蟬脫殼,要麼就是在尋求避難!”
“是不是一切不叫我猜,你們兩個便都不願意說?是不是等到一切真叫我猜準了的時候,等到你們終于收拾起爛攤子的時候,我說的話才作數?”青衫女子越說越覺得心頭哽咽。她使勁一把推開了身前的男子,猛烈的直搖起頭、跑去遊廊旁邊抽泣,大哭了起來。
提燈的男子站在牆根底下,默默的轉過頭望着外面的遊廊。隻見青衫女子的一隻手緊扣住遊廊邊上的木頭——那隻手就像藤蔓一般、緊繞在木頭上,卻又令人覺得想要陷進木頭裡面。她的身姿浸泡在夜裡,貌似不停的顫抖着。她看上去已然哭急了。
男子做了三十多年的殺人勾當,既不結婚、也不繁衍後代。他以為自己自出生以來隻是一把刀,倘若有人想要用他、他便替人染血。他認為自己作為一件物品,既不會擁有良知、也不會擁有情感——那些東西于他而言,都是妨礙他成事的身外之物。
而此刻的他在這位青衫女子的身上,卻看到了一些身為刀俎不該有的東西——也許是良知罷?也許是某些對與錯的觀念罷?也許是火熱的人的感情罷?但這些超出了他作為一把刀的認知,也不能叫他思考。他隻能默默祝這位青衫女子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