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夜空終于變得晴朗了。可是雲鶴心中卻像着了魔似的、莫名覺得今日的阿弦不夠真誠。實際阿弦真誠與否,于她而言都是常事——一個手握重重權力的人,又怎會甘願俯首稱臣呢?真正令雲鶴感到迷惑的是,水欽竟然褪去了溫和、再度變得冷漠。
四周的燭火躲在桃紅色的燈罩裡,如今正晃晃悠悠燃燒着。雲鶴将自己的身軀匍匐在一座繡花屏風後頭。此時光影搖曳,她的身姿若隐若現。雲鶴如今早早褪去了外衣,隻穿着一件淺金色寬松的内袍、下擺徑直撒在地上。
她将通體細長的白瓷酒瓶捏在手中。事到如今她隻一口一口往嘴裡灌着酒,雙眼前、腦海中都仿佛被麻醉,半夢半醒着,徹底看不清四周的景象。彼時前人做皇帝的一幕幕都在雲鶴的腦中盤旋。那些皇帝大抵大多慘死,卻極少善終。
當皇帝從來不是什麼好差事。倘若不是除她以外的人都不省人事的話,雲鶴本不打算當皇帝的。如今的她在昏暗的宮殿裡不修邊幅的醉倒着,既不像皇帝也不像公主,反倒顯得像位憤世嫉俗的詩人醉仙。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顔?
“冥大人,冥大人,您怎麼順着密道進來啦。”
您來的可真不是時候,我家殿下如今可沒精力見您……倘若您沒什麼要事禀報的話,那請一定快快回去罷!我家殿下如今的樣子,可萬萬見不得人呐!”霁秀言罷,趕忙攔住從谪仙宮走廊後面繞出來的水欽。
不成想水欽見狀,反倒有些來了興緻。他左一瞥右一瞥的把頭擡過霁秀的肩膀,側着臉直朝殿裡面張望。谪仙宮裡燭火昏暗,照出來的光束也撲朔迷離。因此水欽不論如何張望,也隻瞧見裡面像是一片混沌、根本望不清什麼。
水欽見狀,于是焦急萬分道:“你家殿下可是睡了?倘若你家殿下睡了的話,你又怎會如此着急、說出此番欲蓋彌彰的言語?若是依照這樣看來,豈不是你家殿下當真出事了罷!”不等水欽話音落下,他便徑直有力的推開霁秀、朝谪仙宮裡走去了。
繡花屏風後面,雲鶴颀長的身姿若隐若現。她一面撐着自己的身子,一面仰起頭來、往嘴裡不停的灌酒。細長的脖頸支撐着她長而細的頭部。此時的雲鶴發髻散亂,胸前金色的衣襟微開、露出一點脖頸下面的線條來。
水欽一瞧見藏在屏風後面,仿佛周身蓋了一層霧氣的、俯仰在地的雲鶴,便覺得她如今的模樣不忍細看,吓得自願于地闆上叩跪起來。盡管水欽隻看了雲鶴一眼——如今無邊的黑暗遮住了水欽的眼睛,但雲鶴那如同谪仙人一般潇灑的姿态,依舊在水欽的腦海裡久久盤旋。
他甚至不禁覺得,仰天長醉的雲鶴就像是一枝姿态窈窕、迎風飄擺的蟹爪菊。他想着,這會不會就是帝王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