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春日阿弦留在京城,是為了趕赴一人之約。一旦想起和那人的約定,阿弦心中便深深感覺暖融融的、有種包不住的期待。這一帶的景色綠的氤氲,上下天光渾然一體,全都沉浸在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的淺綠色中。
此處的柳枝新發,小溪蜿蜒曲折。遠處有一方若隐若現的翹角的小亭,上面垂着些許紗幔。阿弦踏着腳下的草坪,遠近走了一會兒,便不再允許阿岚近身。随後他左顧右盼的朝小亭處張望,發現亭上垂起的紗幔正在飄拂。
遠處青黑色的六角亭子裡,坐着一位乍一看身形窈窕、風姿綽約的女子。那女子所着的煙青色的儒裙,也就比四周綠樹的顔色深了些許。阿弦在一群綠色裡終于瞧見了她,心中莫名揚起的、強烈的歡喜,此刻竟然難以言狀。
亭中的水鸢坐在石頭圓桌旁。圓桌上擺着一樽青色小爐,裡面正緩緩煮着淡酒。除此之外,桌旁還擺着些點心、水果之類。梳着飛天髻、穿着青藍衣裳的侍女千機,此刻正靜默無聲的站在水鸢身後。
水鸢的目光自股股冒氣的青色小爐前移開,緊接着轉向一片淺綠的亭外。原本綠的純粹、仿佛除了綠色不曾剩下旁者的世界中,彼時卻突然出現了一塊紮眼的紅色影子。那塊紅色的影子走路歪歪斜斜,雙腳互相磨蹭着踩上小溪的邊沿。
水鸢此時再朝紅色影子的上方定睛一望,發現影子的主人有着一張俊秀的臉。兩縷細細的鬓發垂在他的臉前。此刻的他一面目光躲閃,一面又間或望着自己、間或對着自己偷樂。他的眼神、動作左顧右盼,像是在等待,也像是在猶豫。
然而距離亭子沒差多遠的時候,阿弦突然整張臉笑着、朝水鸢邁大了步子。阿弦的笑顔像是灌了蜜。他的臉和身子被浸泡在整片春日的陽光裡——阿弦這般模樣,使得水鸢覺得這樣的狀态、距離過分暧昧,從而害羞的低下了頭,再次盯上了酒爐。
“阿鸢呐——莫再等了,你看,是我。真是我。”
“我來晚了,你盡管怪我。話說自打你離開南境以後,我給你的信,你一封也沒回。其實倘若你忙的話,這本不打緊……可是一封也沒回,這大抵不該是你忙罷。哪怕你回了其中一封,我也應該是歡喜的。罷了,你能來,也是好的。”
阿弦坐在水鸢身側淺淺的笑着。他的嘴唇紅潤,面色白裡透粉,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眸。阿弦話畢,于是拿起盤子裡的一塊點心,低下頭默默吃了起來。不久後,阿弦笑起又道:“酒煮好了嗎?”
彼時水鸢眼中阿弦的輪廓,瞧起來既模糊又清晰。她總想着自己和阿弦終歸不是一路人,因此縱使自己的心中有些情感、也始終不願表露。她心想着自己何止是一封信沒回,分明是一封信也沒拆。這樣想來,如今的阿弦雖然近在咫尺,卻着實離她太遠。